起身走到鄭少安身邊,拿起他的手腕診起了脈。
這鳳羽營副將的元力已經(jīng)開始運行,按照這個速度恢復(fù)下去,最多三天定能恢復(fù)正常。
將剩下的藥丸都給了鄭少安,這些解藥能解十多個人的毒。
至于給誰解,他心里有數(shù)。
錦瀾蛇還有,但藥材不多。
義莊里面存的都是些治療外傷的藥,沒法解毒。
不過也沒關(guān)系,只要等到這十幾人的毒解了,去正南城買上幾次也就夠了。
囑咐了鄭少安幾句,拿著斗笠蓑衣鉆進了雨夜中。
屋里的鼾聲實在太大,外面的很多聲音都聽不清楚。
從山谷出來以后,易年一直都覺得有人在后面跟著。
可聽了幾次也沒聽清到底有沒有人,神識捕捉不到,千秋雪也沒有察覺。
這種心神不寧的感覺很不好,不出來看看總有些不放心。
摸黑出了義莊,繞著爬滿藤蔓的破墻開始繞圈。
幾圈過后沒有發(fā)現(xiàn)任何痕跡,朝著來時的方向走了過去。
傍晚時開始下的雨果然如預(yù)料那般,一下起來便沒完沒了。
有好處也有壞處,雨水能沖刷掉鳳羽營眾人的足跡,但也能沖刷掉可能跟在后面的那人的足跡。
走了一盞茶的功夫,除了雨聲什么也沒聽見。
可能是天氣的原因,夜里覓食的動物也沒了聲音。
停下腳步,向著旁邊走去,以義莊為中心,又開始了畫圈。
走著走著,忽然停下了腳步,朝著密林深處開口道:
“出來吧,看見你了。”
說完話,目光死死盯著林中。
幾個呼吸過后,只有風(fēng)吹雨打的嘈雜聲響回著。
易年搖了搖頭,繼續(xù)往前走著。
每走一段距離便會朝著最容易藏人的地方喊上一句,一直持續(xù)了三圈,始終沒人回答。
長長出了口氣,朝著義莊走了過去。
這個范圍是目前自己能聽見的極限,只要這個范圍內(nèi)沒人,鳳羽營便是安全的。
漆黑的雨夜里,耳朵比眼睛好用的多。
快到義莊的時候,耳中傳來的腳步聲。
定睛一看,穿著蓑衣的千秋雪出了義莊大門正朝著自己走來。
快走兩步到了千秋雪身前,開口道:
“你怎么出來了?”
千秋雪沒有回答,反問道:
“還是覺得有人?”
易年點點頭,臉苦了一下,嘆了口氣,開口道:
“聽不出,或許吧,如果真的有人,萬一打不過,能跑就跑。”
千秋雪點點頭。
“會的。”
易年笑了笑,這回答挺好。
正準備開口說回去的時候,千秋雪的手從蓑衣里伸了出來,提著兩壇酒。
朝著易年晃了晃,開口道:
“你會喝酒嗎?”
一般懂得品酒就會說成會喝酒,不過對易年來說,不分會不會,只分喝不喝。
人對,那便喝。
在青山時候和師父小愚喝,在上京的時候與周晚和劍十一喝,在圣山的時候和宋令關(guān)喝,南嶼的時候與石頭和阿夏布衣喝,前段時間還與瀟沐雨南北北喝過。
也同七夏喝過,不過那是交杯酒。
易年挺喜歡喝酒,因為碰見的都是可以舉杯的朋友。
不過此時看著千秋雪提著的酒壇卻有些意外,怎么看她也不像是會喝酒的人。
笑了笑,開口道:
“你會喝酒嗎?”
千秋雪毫不猶豫的搖了搖頭,開口道:
“從沒喝過。”
“那這是?”
易年開口問著。
千秋雪開口道:
“聽人說喝酒能解愁。”
“你愁嗎?”
“你愁。”
聽見千秋雪肯定的回答,易年有些疑惑,開口道:
“你哪里看出我愁了?”
“從山谷出來第一次停下以后你便一直心神不寧,即使有人跟蹤,你也不會是這個樣子。”
千秋雪的語氣同之前一樣肯定。
易年聽著,微微一愣。
因為千秋雪說對了。
從龍首山出來以后,不知怎地,忽然就變得心神不寧起來。
總覺著心里很堵,可卻想不出因為什么事情堵。
人救了,毒能解,按理說沒什么事情值得壓抑。
至于南昭的事情,說到底沒什么好憂心的。
大不了南昭變天,自己帶著鳳羽營拼一把將南北北救出來也就是了。
可就是覺著堵,就是覺著心神不寧。
那股莫名滋味就那么莫名的在心底升起。
千秋雪看著被說中了心思的易年,開口道:
“喝點兒?”
易年聽著,點了點頭。
千秋雪將酒壇扔給了易年一個,轉(zhuǎn)身朝著義莊外一棵倒了的大樹走去,易年提著酒壇跟了上去。
坐在樹干上,易年將酒壇的泥封扣掉,仰頭喝了一口。
一條熱線從喉嚨延伸到腹中,在這陰冷的雨夜里,說不出的舒服。
千秋雪學(xué)著易年的樣子將酒壇打開,仰頭也喝了一口。
“哎,慢…”
還沒等易年提醒的話說完,千秋雪佝僂著身子咳了起來。
小主,這個章節(jié)后面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xù)閱讀,后面更精彩!
“咳咳咳…這東西…咳咳…怎么…咳咳…這么辣…”
說話的時候還不停吐著舌頭,眼淚也跟著流了下來。
易年笑了笑,開口道:
“酒當然是辣的了。”
“可我聽人說酒是香的。”
緩過來的千秋雪開口說著。
“會喝就是香的,不會喝就是辣的,不過這酒確實烈了些,別喝了吧。”
勸著千秋雪別喝的時候,自己又仰頭喝了一口。
烈酒入喉,好像真的緩解了一絲擁堵的心。
千秋雪聽著易年的勸說,搖了搖頭,也跟著喝了一口。
這回沒有方才多,咳的次數(shù)少了幾次。
易年看了眼也沒制止,千秋雪的性子一般人勸不了。
而且有元力在身的她即使喝多了也能瞬間將酒意清除。
二人就這么一口又一口的喝著,誰也不說話。
讓沉默寡言的千秋雪開導(dǎo)人,或許比讓她擊敗一位歸墟強者還難。
斗笠上的雨滴不小心落在酒壇里,千秋雪也不像之前那般在意了。
易年看見,想起上次在雨中喝酒的情形。
與叢中笑在上京城外,那時是因為七夏。
這次,若還是因為七夏該有多好。
可沒那個機會了。
青丘的一座小墳,將自己的心埋在了那里。
想著想著,忽然胸口一疼。
不知是感覺還是錯覺。
長長呼了口氣,舒緩著心頭的擁堵,然后苦笑著搖了搖頭。
千秋雪瞧見,開口問道:
“笑什么?”
“沒什么,想起了些有意思的事兒。”
確實很有意思。
兩次雨夜喝酒的人,先前都是死對頭。
叢中笑是,千秋雪也是。
然后莫名其妙的緩和了關(guān)系,甚至都曾并肩戰(zhàn)斗過。
“七夏姑娘她…”
千秋雪的話說了一半便停了下來,但易年知道她什么意思。
在她眼中,對手可不止自己一個。
曾經(jīng)擊敗過她的七夏也是一個。
或許對于把修行刻在骨子里的千秋雪來說,一個值得尊敬的對手對她的意義非凡。
“壽元耗盡,無力回天。”
八個字,說的輕松,心思卻重了。
“壽元?”
千秋雪有些疑惑。
“功法所致…”
七夏的事情有些可以說,但有些不能說,只能編個借口。
“在救你的時候我看的出你想活,但絕不是對這世間有留戀而生出的求生意志,可能某天你要做的事情做完,就是和這個世界說再見的時候了吧。”
易年有些驚訝,沒想到千秋雪竟然會說出這樣一番話來。
千秋雪雖然以疑問為結(jié)尾,但卻不是在等易年的回答。
“世間總有值得掛心的事情,若是只活在過去,便什么都瞧不見了。”
聽著千秋雪的話,易年的驚訝更甚。
方才以為她只是關(guān)心七夏,哪里會想到話鋒一轉(zhuǎn)竟到了這里。
這是在開導(dǎo)自己?
沒有說話,拿起酒壇撞了下千秋雪的酒壇,仰頭喝了一大口。
千秋雪不明白易年什么意思,因為她沒見過別人喝酒,她的世界里只有修行。
學(xué)著易年的樣子,也碰了下酒壇,仰頭喝了一口。
轉(zhuǎn)頭看向易年,開口道:
“你恨那些人嗎?”
那些人,自然是斷龍石前救下的那些人。
易年點了點頭。
“恨。”
怎么可能不恨。
如果不是那最把劍將自己推回七情殿,或許圣山上的一切都會不同。
“如果再給你一次機會,你還會救那些人嗎?”
易年沒有任何猶豫的搖了搖頭。
“不會。”
易年是個好人,但絕不是個爛好人。
一群恩將仇報之人,不配。
千秋雪聽著,點了點頭,開口道:
“這兩個回答我很喜歡。”
易年不知道千秋雪這回答什么意思,想了想,開口道:
“那些人里不包括你。”
“為什么?”
“因為我們是朋友啊。”
對于易年來說,喝了酒就是朋友,更何況她還救了自己一命。
說著,又碰了下千秋雪的酒壇。
這回千秋雪沒喝,盯著漆黑雨夜,喃喃道:
“我沒有朋友…”
“現(xiàn)在有了。”
易年說著,最后一口酒喝下,將空酒壇往外一扔,從枯樹上折下一截樹枝,嗖的一聲打碎了酒壇。
千秋雪看著,嘴角難得起了一絲笑意,起身抖了抖蓑衣上的雨水,看向易年,開口道:
“那作為朋友給你一個忠告。”
“什么忠告?”
“走吧,離南昭越遠越好。”
“為什么?”
“那些人找到了西嶺,請我二叔出山,要來正南城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