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活閻王在江湖上聲名鵲起,也不過是半年的時間, 而在此間洛陽城滿城風雨前, 幾乎沒有人知道活閻王是男是女,是美是丑, 只知道他好似有閻王手段,讓人三更死,絕對不會有活到五更。
而如今活閻王的身份曝光, 關于他的傳說卻更多,也更叫人摸不著頭腦了。
單就身世來講,有人說他是“九州王”沈天君的后人, 有人說他是快活王的后人, 也有人說他是高山青的后人……反正是眾說紛紜;
再來說武功, 世人所知曉的就有‘乾坤第一指’,紫煞手,天魔十三式, 還有在洛陽城城外對付丐幫三十六人陣時,使用的那他們并不知道名字, 但好像太過玄乎的手上功夫等等——也是因為如此, 世人才愿意相信他真的對付了了云夢仙子。
只說一千道一萬, 金無望還真沒親眼見過他的招式。
再有江湖上那些傳聞,在很多人沒目睹過的人眼中,都是很神乎其神的,金無望都有些拿不準在其中到底有多少水分,想來柴玉關也是這么想的。
柴玉關在得到金無望的答案后, 又陷入了沉默。
云夢仙子出殯在即,來往洛陽城的江湖人士大多心情微妙,還有不少人覺得這只是暴風雨來臨前的寧靜,到底誰不知道云夢仙子當年竟然和“萬家生佛”柴玉關,現(xiàn)如今的快活王有過夫妻之實,更相傳快活王已從玉門關外動身,向著洛陽城而來,誰知道到時候會不會引發(fā)血雨腥風?
卻說江湖上痛恨快活王的不在少數(shù),畢竟他是衡山一役的策劃者和受益者,可還是那句話江湖上誰的刀快,誰就是老大。這一點看先前仁義莊的三位莊主邀請七大高手時,這七大高手中也有人和柴玉關有血仇,可不還是礙于柴玉關的威勢,不敢去硬對上柴玉關?
當然了,這也是人之常情,誰不惜命呢?可一定程度上來講,此間江湖確實不夠清明,也不怪仁義莊三位莊主心中悲苦,他們甚至還收到了王憐花著人送來的請?zhí)埶麄內⒓釉茐粝勺拥脑岫Y。
不知這算不算是請貓給老鼠“拜年”?
不管怎么說吧,李長青和連天云都去赴了約,就連臥病在床的齊智都從病榻上爬起來,從開封府忍著病痛來到了洛陽城。三兄弟百感交集的來到王府,不曾想已來了不少在江湖上有頭有臉的人物,更甚者他們還看到了款款而來的活閻王,穿著一身孝服的王憐花還迎了上去。
李長青:“??”
連天云是個暴脾氣,當下臉色就變得格外難看,正要嗐聲跺腳,由冷三攙扶著的齊智卻低聲說:“他們倆該是聯(lián)手了。”
能讓他們聯(lián)手對付的,也只有快活王。
想通這一關節(jié),連天云眼圈卻紅了,他們兄弟三人這么多年來,就沒有一天不想要手刃柴玉關的。
李長青悲嘆了一聲:“柴玉關此人陰險狡詐,他豈非也能看出其中有貓膩?”
齊智默然道:“那就端看他們兩人是如何謀劃了。”
事實上,王憐花都不清楚顧青做了什么,眼看葬儀上來往著不知所謂的江湖人士,而王憐花沒有覺察到與快活王相關的異樣,這讓他心生焦躁,避開眾人的視線,問穿著素服的顧青:“事到如今,龐兄總該給小弟透露一二,好讓小弟心中有底,否則到時候露了怯,影響到龐兄的大計,就十分不美了,龐兄說是也不是?”
顧青善解人意道:“我不介意。”
王憐花:“……”這是說他無足輕重了?
顧青想了想,又額外安撫了王憐花一句:“小不忍則亂大謀啊,王公子。”
王憐花:“呵呵。”
沈浪和熊貓兒也在王府,不過他們并沒有作為嘉賓,而是打扮成了王府的護衛(wèi)。熊貓兒乍看是個糙漢子,可也有心細的一面,只是遠遠比不上沈浪,他跟著沈浪巡邏了一圈,也只是感慨道:“不想王憐花在正邪兩道上都吃得開,我原先也只以為他就是個會武功的富家子弟。還有我之前也跟著他來過這里,見過他母親,只是當時他母親是個面頭白發(fā)的慈祥老夫人,哪想到他親生母親竟是云夢仙子。”
熊貓兒作為洛陽城的地頭蛇,也曾和王憐花交好過。
沈浪嘆道:“這也不奇怪。”
云夢仙子當年武功確是比柴玉關更勝一籌,可她突然間遭遇柴玉關反水,被打成了重傷,哪怕后來完全恢復了功力,可柴玉關那邊卻有著各門各派的絕學,甚至還在關外招兵買馬,云夢仙子在實力不濟的情況下,自然不敢輕舉妄動。沈浪覺得云夢仙子萬萬沒想到,會在半路殺出一個活閻王,又說起這個來,沈浪的目光不禁瞟向了安放在庭院中間的棺木上。
棺材自是上上等的,棺材蓋是蓋著的,隔絕了他人的窺視。
可里面安放著的是不是云夢仙子的尸體?或者說云夢仙子當真死了嗎?沈浪原本無比確定云夢仙子是真的死在了顧青手上,可王憐花的態(tài)度,他們今日明顯擺出的請君入甕的局,都讓沈浪變得有幾分搖擺不定。
不等沈浪再細細斟酌,忽聽得門外傳來的動靜,和熊貓兒對視了一眼,旋即就變得不動聲色起來。
快活王來了!
快活王竟然堂而皇之的來了!
這么說的意思是快活王沒做任何偽裝,就那么正大光明的作為賓客進了王府,不過快活王不是一個人來的,他身邊不但跟著四使中的“財使”金無望和“氣使”獨孤傷,還有疾風三十六騎。
這急風三十六騎都是外貌英俊,騎術精湛的少年,使長劍,劍招卻僅有十三式,但招式奇詭辛辣,縱是武林成名高手,亦少有人能逃出這十三式下。他們都是快活王親自挑選,并栽培出來的,可以說是對快活王忠心耿耿。
只是如此一來,快活王擺出來的架勢不像是來祭奠他無名有實的前妻,反而更像是來踢館的,反正是來者不善。
而快活王被簇擁著來到庭院中,庭院已寂靜無聲,在場的諸位都在或隱晦或半遮掩的覷向他。當年“萬家生佛”柴玉關在江湖上聲名頗盛,在場的認識他的不少,再有恨他入骨的更多,自是能分辨出他究竟是不是柴玉關,哪怕現(xiàn)如今快活王為了掩飾過去的身份,留著長髯遮掩住他嘴厚有痣的特點,還毀去了眉心的凸起,用一道刀疤來掩飾,可在大家都知道他就是柴玉關的現(xiàn)下,怎么看怎么都是欲蓋彌彰,貽笑大方。
“是他!”連天云目呲欲裂,正要上前卻被齊智和李長青聯(lián)手攔住,而柴玉關也像是沒看到曾經的舊人般,徑自朝著靈堂下的王憐花走去。
連天云恨不能將快活王扒皮剝骨:“大哥!”
齊智朝連天云搖了搖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守在外圍的熊貓兒也嘀咕道:“快活王這么容易就被引出來了?”
沈浪沉著冷靜得很,并沒有貿然下結論。他從沒有見過快活王,可也看過仁義莊給出的資料,而且現(xiàn)下快活王和王憐花一同出現(xiàn),仔細觀察的話,確實看得出來他們有相似之處,只是問題在于這個快活王是真的快活王嗎?
快活王是個梟雄,而梟雄總是疑心很重,無論走到哪里,無論要做什么,總是極力要在自己四周,布下重重迷霧,重重神秘,好教任何人都捉摸不透,如今這般直白不偽裝的過來,并不符合快活王的秉性。
沈浪一面看著快活王和王憐花面對面,一面去觀察快活王帶來的人馬,而他能想到的,王憐花自然也想得到,他直面著快活王,冷嘲熱諷道:“快活王大駕光臨,相信家母九泉之下也不會瞑目了。”
快活王卻極有涵養(yǎng)般:“云夢和本王到底夫妻一場,她出殯本王自是要到場,送她最后一程的。”
考慮到他和云夢仙子的恩怨情仇,這話兒也沒中聽到哪里去。
王憐花看了一眼棺木,道:“快活王這么說,在下就可以和家母有所交代了,要知道家母在生前確實還惦記著快活王,恨不能和快活王您長長久久的做夫妻呢。”
快活王揚了揚眉:“是嗎?”
不等王憐花再說什么,快活王就轉而看向不遠處的顧青,“云夢既是慘死,那本王合該看在往日的情分上,為她報仇雪恨。”他說完又斜睨向王憐花,“不然要指望你這個不孝子?”
這句話實實在在戳痛了王憐花,他壓住怒火,盡量輕描淡寫道:“在下如何,也輪不到閣下來說教。”
“本王倒也懶得說你,”快活王再度看向好似事不關己的顧青,語氣竟變得和藹起來,“本王聽本王財使說起你,說你人如玉樹臨風,卓爾不群,心如玲瓏七竅,聰明剔透,當屬萬中無一的當世俊杰。”
他說到這兒,特意頓了頓,可正當他準備接著說下去時,顧青用不容置疑的語氣說:“你是真的快活王,或者你更愿意我稱呼你為柴老先生?”
柴玉關:“!!”
王憐花來到顧青身邊,目光灼灼地盯著柴玉關,“我本來只有八成的把握,現(xiàn)在龐兄這么一說,小弟就更為肯定了。”
顧青眨眨眼睛,略浮夸道:“我是通過我的七竅玲瓏心判斷出來的,王公子難道是靠那傳說中的血緣感應嗎?”
王憐花:“……”
顧青撫了撫身上莫須有的皺褶,“其實我可以理解,王公子并不愿意承認柴老先生是你的親生父親,蓋因柴老先生臭名昭著,冷血無情,禽獸不如。”
柴玉關臉沉如水。
多少年了,沒有人敢當著他的面辱罵他,柴玉關也索性不再虛以委蛇,目光一沉,盡顯不可阻擋的銳利,只是不等他再霸氣外露,顧青就一合掌道:“王公子你現(xiàn)在可以十成十的確定了,這確實是如假包換的柴玉關。”
柴玉關:“……”
王憐花的神情也有幾分微妙,想想看他和云夢仙子在過去數(shù)年間,苦心經營,招兵買馬,就為了有朝一日能向快活王復仇。在他們母子眼中,這比世上其他事都要艱難,可現(xiàn)在讓顧青這么一鬧,怎么就變得不過爾爾了?
嗯……不止王憐花一個人這么覺得。
看原本還噤若寒蟬的江湖中人,都開始竊竊私語起來,也可見一斑。柴玉關帶來的急風三十六騎見主人受辱,他們如何能甘愿,冷厲的目光掃過四周,當然了,更多的仇視目光還是投射向了顧青。
顧青視而不見。
柴玉關縱聲大笑,笑畢道:“年輕人,你很與眾不同。”
他仿佛沒將顧青先前的明嘲暗諷放在心上,顧青也有來有往道:“閣下倒和以往一般沉不住氣。”顧青這是指柴玉關好逸惡勞,偏劍走偏鋒,又說來在柴玉關更名為柴玉關前,他曾用過柴亮、柴英明、柴立等名字,每次更名都是改換了門庭,而柴玉關本人才智有,練武的天分也有,可惜他就是不走正道,妄圖一步登天,衡山一役也是他這種心理作祟下的產物。
柴玉關壓下不悅,反而意味深長道:“你可說錯了,本王這次很沉得住氣,尤其是在明知道王云夢詐死的情況下。”
在場的眾人齊齊倒抽一口氣,王憐花也猛然看向那棺材,他這一動作被柴玉關看個正著,他大笑道:“現(xiàn)在到底是誰沉不住氣?”
顧青“唔”了一聲:“閣下不愧是和云夢仙子做了那么多久夫妻的男人,和云夢仙子的想法竟是不謀而合了,可那又如何,難道閣下認為今日閣下能全身而退?靠偽裝成其他江湖豪杰的屬下們助陣?還是閣下想對我動之以情曉之以理,勸我認祖歸宗,再對王公子倒戈相向?”
柴玉關:“!!”
眾人:“!!!”
王憐花倒沒那么驚訝,他是說對認祖歸宗這部分,在他心中他早就認定顧青是他同父異母的親兄弟了。可讓王憐花意外的是,顧青竟話鋒一轉,頗有幾分興致道:“只是不知道閣下會開始什么條件,挑撥動我轉而對付王公子呢?”
王憐花臉色登時就變了變,“你!”
而柴玉關先是一愣,旋即哈哈大笑起來:“好,很好!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熙熙皆為利往,你深諳此道,本王當真是沒看錯你。”
王憐花抿了抿嘴唇,面露難色道:“龐兄當真要認下這畜生不如的生父?可是忘了你母親的冤仇?”
顧青竟也贊同了王憐花的話:“你提醒我了。”
王憐花:“……?”
柴玉關還不及作出應對,顧青手中就多出一柄由劍氣凝結而成的長劍,指向了柴玉關,也不多廢話:“請。”
柴玉關:“!!”
這和說好的不一樣,也不該這么快的,又柴玉關哪怕在心中并沒有低估顧青,可顧青的武功之高,仍是大大超乎了柴玉關的意料,而雖說對付像柴玉關這樣有獅虎之勇武,又有狐貍之狡詐的梟雄,既不能單純的智取,也不能單純的力敵,可也有一個詞叫“一力降十會”——既然柴玉關已現(xiàn)身,能一劍將他刺死的,何必再多迂回幾次?
柴玉關可以說是被顧青壓著打,不消片刻,他就力有不逮,也不知他怎么想的,竟是朝著棺材叫嚷起來:“王云夢,你如今可是在與虎謀皮,難道我敗退后,你有什么好果子吃?”
棺材并沒有動靜。
顧青竟也停了下來,手中的無形劍被他收了回去,似乎在等棺材給出回應一般。
柴玉關看了顧青一眼,忍氣吞聲的繼續(xù)對著棺材喊道:“王云夢,你得知道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而其余人其實也沒有閑著,急風三十六騎自有王憐花,沈浪和熊貓兒他們對付,就是仁義莊的諸位也加入了其中,其他的英豪也因為顧青點出有快活王的人混入其中,他們正在人人自危呢,可這并不妨礙他們見識到柴玉關的無恥至極,還想著云夢仙子該不會再被這負心漢說動吧?不然那也太自甘下賤了。
棺材仍沒有動靜。
顧青則像是回過神來般,朝著柴玉關發(fā)出了數(shù)道比如虹的劍氣還如虹的無形劍氣,讓柴玉關避無可避,擋無可擋,只有被如虹又如虹的劍氣凌虐,五臟六腑受到了重創(chuàng),一口心頭血噴到了棺材蓋上,看著就是出氣多近氣少。
就是這樣棺材仍是一具棺材,顧青“好心”的告訴吊著一口氣的柴玉關:“你猜得大錯特錯,云夢仙子是真的死了。”
柴玉關:“……”
“上當了吧?”當年衡山一役時,柴玉關忍不住賣弄,就給千辛萬苦上了峰頂?shù)纳蛱炀热肆袅艘粡埣垪l,上書“各位上當了”,現(xiàn)在顧青把這句話還給了他,不可謂不是善惡終有報,天道好輪回。
“你——”柴玉關突然想起了傳聞中的沈天君之子,可他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就那么咽了氣。
顧青垂下眼簾,心里面沒多少波動,他只是覺得是時候和貓陛下回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 本世界正文完,接下來番外番外,現(xiàn)代番外會有大衛(wèi),伊娃,魔鏡,m-o他們啦,還有兩篇系列新文,我等會兒會放存稿出來,求個預收啦么么,明天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