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怪蘇夢枕這么傻眼,主要是眼前的情景有點超乎他的想象。
說起來先前關七走上雷純時, 蘇夢枕本想著出手攔截的, 不過雷損比他快, 就是顧紅袖也比他快, 更有接下來的發展也讓蘇夢枕有那么幾分無力感,直到顧紅袖和關七對決了起來。
關七在未瘋時,就已是無人敢招惹。
不曾想這十數年來,他人已瘋,身上還帶著那么多枷鎖, 功力卻比以前更為精進,甚至練成了“先天破體無形劍”,至于他是不是像顧紅袖所說的是一柄劍化形, 對樓主來說還有待商榷。
但關七不愧是關七。
蘇夢枕當時這般在心中感慨, 沒意識到顧紅袖比關七還要更勝一籌,好在還有那記雷擊。顧紅袖和關七在雷云下說什么, 蘇夢枕并沒有聽見,但他卻看到了顧紅袖切切實實是被雷擊中了。即便知道顧紅袖并非人,而是他的紅袖刀, 蘇夢枕都不敢保證什么, 加上雷擊帶來的波動讓他氣血翻騰,他只有躬起身來劇烈咳嗽起來。
這般的, 便錯過了顧紅袖在聽到他咳嗽聲后,在眾人跌破下巴中大步流星過來的一幕,直到他聽到那番讓他不明所以的話。蘇夢枕沒抬頭前, 就已是辨認出那是顧紅袖的聲音,可等他抬頭望向顧紅袖時,卻是從顧紅袖眼中看到了煩躁,嫉恨還有在這之上被偽裝出來的痛心疾首。
再分辨下顧紅袖剛才那番話,怎么聽怎么都像是言不由衷。
蘇夢枕:“??”
蘇夢枕疑惑的不是這言不由衷,而是眼前的顧紅袖哪兒哪兒都不對。
發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想知道。
說好的蘇夢枕和雷損合力戰關七呢?
說好的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和迷天盟戰做一團呢?
說好的血流成河呢?
結果卻是雷損只拔-出不應刀咋呼了那么一下子,蘇夢枕更是連面都沒露,只有關七和顧紅袖這么一個在此之前大家都沒見過的人對決。
然后雷來了,雷沒了。
關七毫發無損地跑了,那個被雷劈的還活蹦亂跳了。
這對嗎?
這和說好的完全不一樣啊!
還有那能和關七斗個旗鼓相當,甚至被雷擊中還不死的家伙,竟然是蘇夢枕的大哥?
沒聽說過蘇夢枕有大哥啊,雖然他長得和蘇夢枕是很像。
又先前不也說了嗎,這條街尤其是三合樓這一片的人和物,共同分享了那道雷擊。盡管不是直接被雷劈,但那一剎那的震蕩還是很有的,即便是功力高如雷損者,都覺得被人從背后用棒槌狠狠捶了一下后腦勺,整個人都是恍惚的,以致于思維也跟不太上,只能想到上面那些亂七八糟的,沒往接下來該怎么辦、現在這局面該如何收尾、以后開封府的局面會因為今天的事發生什么樣的改變等嚴肅層面上想。
場面有那么幾分呆滯。
唯有像是變了個人一般的顧紅袖,他在沒有得到蘇夢枕回應的情況下,面上帶著自責,眼底卻有藏不住的惱恨道:“你果然還在怪大哥!”
就在蘇夢枕不知該怎么接下去時,醞釀多時的雨終于下了下來。
一滴,兩滴,很快就密集起來。
蘇夢枕闔上眼睛很快睜開,然而他并沒有等來顧紅袖化作紅-袖刀,重新回到他的袖子中,更沒有抱怨這下雨天,而是負手看起了天。原本那矯揉造作的失落神情也已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如淵水深沉的氣度,那雙眼中有若電閃,藏著近乎妖邪的魅力,嘆道:“靜庵是否仍那么愛聽雨?”
說完眼中還掠過痛苦莫名的神色,讓人覺得他和那“靜庵”間定有很多故事。
蘇夢枕:“……”
蘇樓主他不知靜庵是誰,也不知道冷香小筑又在何處,但他似乎可以肯定一件事:
他的紅袖刀遭雷劈后瘋了。
除了這一猜測,蘇夢枕一時間還真找不出更好的解釋。此時不知又串到哪里的顧紅袖悶哼一聲,眼如閃電般射向蘇夢枕:“怎么?這個問題很難回答嗎?”
蘇夢枕:“……”
“罷了,”顧紅袖并沒有強求,也沒有勃然大怒,只是低吟道:“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
他的聲音明明還是原來的聲音,可先前在說什么大哥不大哥時,因為帶著也不是那么難察覺的虛情假意,而顯得有幾分渾濁,此時卻低沉又清朗悅耳,又因為蘊含著深刻真切的感情,分外使人心動。
讓蘇夢枕都不免生出一分好奇來。
但顧紅袖并沒有再談及那已惘然的靜庵,收回那外露的情感,淡淡道:“我要回宮了。”
說完也不待蘇夢枕有所反應,他便緩緩踱步離開。只這“緩緩踱步”看在其他人眼中卻截然不同,他們能清楚地看到顧紅袖踏行的每一個動作,但他們同時卻又清楚當顧紅袖消失在街角時,也不過過了極為短暫的時間,也就是說那些看似緩慢的動作,都是在一眨眼間的功夫內完成的,這兩種徹底在時間里對立的快慢極端,竟在同一個人身上出現,怎么不教人大驚失色?
再聯想到這人力戰關七,在雷擊下毫發無傷,便可知此人深不可測。
中原武林什么時候出現這樣的高手?
金風細雨樓難道要在和六分半堂的對決中,因而占盡上風嗎?——被急雨那么一淋,在場無論是站在明面上的,還是隱藏在暗處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的,他們因為間接被雷劈而僵化的思維,已經開始復蘇并快速運轉起來。
這其中的佼佼者,自是“低首神龍”狄飛驚。
狄飛驚:“???”
三合樓一役對六分半堂至關重要,作為大堂主的狄飛驚沒道理不在。除了輔助雷損夾擊關七外,狄飛驚還肩負著“看”顧紅袖的艱難任務。說是艱難,是因為狄飛驚做出的判斷,將影響到六分半堂接下來的決策,進而震動整個開封府和半個武林。
狄飛驚不得不慎重。
他也從顧紅袖身上觀察到了很多能推斷出他身份的訊息,按理說,有了那么多訊息,狄飛驚便能抽絲剝繭將顧紅袖的身份推論出個大概。但實際上,狄飛驚得到了太多的訊息,那些訊息并非雜亂無章,但它們不是相互矛盾,就是指向死胡同,最終留給狄飛驚的只能是如墮云霧中。
事情遠遠沒完。
顧紅袖是留下諸多疑問瀟灑地離開了,可剩下的人尤其是蘇夢枕,雷損他們總不能什么都不說,就那么各自帶著各自的人離開吧?要知道在三合樓這條街上,有的不僅是金風細雨樓和六分半堂的人馬,迷天盟這次雖說不是傾巢出動,可除關七外,六位圣主都還在當場呢,甚至次一級的人馬也來了不少。
接下來怎么做總得拿出個章程來,不是嗎?
楊無邪撐著傘來到了蘇夢枕身邊,蘇夢枕正將咳嗽時捂嘴的帕子塞進袖子中。他感覺到袖子中空空,不免想到轉身離開且說是要“回宮”的顧紅袖,忍不住想:‘他不會去皇宮吧?’
蘇夢枕心念轉圜時,楊無邪已將傘打過來,并借機低聲說道:“公子,五和六圣主是‘鐵樹開花’。”
五、六圣主先前是蒙著面不假,可雷擊大地時他們沒能趁亂跑了不說,還因為站得位置不太好,導致臉上的蒙面布巾破了開來,露出了一部分臉,讓楊無邪看了個正著。很快就辨認出他們的身份,正是小侯爺方應看身邊的名號為“鐵樹開花”的兩兄弟。再看關七對五、六圣主到言聽計從的地步,那關七背后的勢力到底來自誰,就不言而喻了。
那么,問題來了:
方應看在這三合樓一役中,又扮演著什么樣的角色?又有什么樣不可告人的目的?是不是朝廷授意的?
蘇夢枕不得不深思。
而雷損那邊也有不少顧慮,至于迷天盟?
該怎么說呢?
五圣主和六圣主是小侯爺方應看安插-進-來的,大圣主顏鶴發和二圣主朱小腰已被金風細雨樓策反,三圣主鄧蒼生和四圣主任鬼神暗地里亦被六分半堂收買。本來他們到三合樓來,有很大程度上都是在配合著演戲,只等著關七被聯手擊敗,他們就可以各尋明主。
結果嘞?
關七毫發未傷不說,最后看起來神智還有恢復的傾向,投向金風細雨樓的顏鶴發和朱小腰還好說,因為關七看起來和顧紅袖是舊識,若說判主也判得沒那么厲害不是,但鄧蒼生和任鬼神兩個人都不好了。
他們倆面面相覷,只想說:“這不是坑人嗎!”
還不知道真實身份已被看穿的五圣主和六圣主,他們倆反而還比較淡定。
先不說這場面有多微妙,單就來說似乎是被“魔師”龐斑附體的顧紅袖,他已施施然的離開所有人的視線可及范圍。這時急雨也變成了瓢潑大雨,但他渾身上下都沒有被打濕,神情仍如同魔君在世,下一刻神態卻陡然變化起來,有著妖異魅力的眼眸變得明凈起來,嘴角微微上翹,整個人看起來變得純良無辜起來,他自言自語道:“回宮嗎?”
作者有話要說: 顧紅袖:看我七十二變←_←
你們猜給樓主看病時,顧紅袖會是什么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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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見,晚安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