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在龐斑退隱的二十年里,無論正邪兩道都靜候著這魔君的復出, 故此正邪兩道大致上保持了井水不犯河水的形勢, 這是一種奇怪的均衡。
而龐斑的復出,將這種均衡打破。
這均衡一旦被打破, 就很難再恢復到原本的模樣,即便是龐斑在和浪翻云定下第二年八月十五攔江決戰(zhàn)后,不再過問人世間俗務, 退回到魔師宮也一樣。
說到底龐斑的復出,也宣布了以方夜羽為首的蒙人復國的開始,而方夜羽的復國大業(yè), 并不會因為龐斑退回到魔師宮而就此終結(jié)。正相反在龐斑退回到魔師宮后, 方夜羽所掌控的各方勢力才漸漸顯出更多來, 這其中有先前就提到過的魔師宮眾人,如魔師宮兩大護法“白發(fā)”柳搖枝和“紅顏”花解語等;有歸附于魔師宮的其他邪道勢力,尊信門的“人狼”卜敵, 談應手和莫意閑等人;更有才露出尖尖角的蒙古高手,甚至還有西藏高手。
蒙古高手很好理解, 畢竟方夜羽就是蒙皇后人。
至于西藏高手, 他們和方夜羽的關(guān)系復雜, 更多的西藏高手想要追回鷹刀——當年傅鷹那把蘊含天道至理的厚背刀,機緣巧合下落到了布達拉宮,后來被活佛鷹緣帶到了中原,再因為種種緣由落到了韓府武庫中,從而引發(fā)了韓府兇案。
又說起韓府兇案, 最終在秦夢瑤和“劍僧”不舍等人的追蹤下,使得其真相大白。
原來殺了謝青聯(lián)的并不是馬峻聲,而是馬峻聲的妹妹馬心瑩,而馬心瑩是被她父親馬家堡堡主派來的,目的就是想得到鷹刀,進而得到于武道上更進一步的天道至理,而馬峻聲是事發(fā)后發(fā)現(xiàn)了真相,為了庇護馬心瑩,故而選擇犧牲了韓柏。
只是真相大白歸真相大白,鷹刀的下落仍舊不明。
西藏喇-嘛便是這時候來到了中原,開始追著和鷹刀相關(guān)的江湖中人不放。
而被誣陷的韓柏他和范良極并沒有等到真相大白,而是在聽聞“人妖”里赤媚來到武昌府后,聽從了范良極的提議,偽裝成了高句麗專使從武昌府離開。他們是順利避開了與鷹刀相關(guān)的事,但韓柏和范良極潛入到京師后,卻又卷入到天命教的□□陰謀中。
先前也提到過天命教,這一教派是從當年的陰癸派中分裂出來的,在教主單玉如中發(fā)揚光大,只是后來慈航靜齋扶持朱元璋榮登大寶,使得天命教大受打擊,被迫隱藏起來。
如今天命教卷土重來,一來是以方夜羽為代表的勢力開始動作,二來明朝皇權(quán)在更迭中出了動蕩,朱元璋想把皇位傳給皇太孫朱允炆,然而燕王朱棣顯然并不想接受這一結(jié)果。
總得來說,天命教選了一個好時機。
只話又說回來,無論是天命教還是魔師宮,他們的目的都是顛覆明朝皇權(quán),且兩者怎么說都歸屬于魔門,可他們并非同心同意,沒有聯(lián)手共謀大事的意向,不過這并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共同點:
天命教在潛伏期間仍在運轉(zhuǎn),像他們就往怒蛟幫安插了內(nèi)奸,也成功毒死了怒蛟幫上任幫主“茅圣”上官飛,順帶著也毒死了紀惜惜。天命教當時的用意自然是借此來重創(chuàng)怒蛟幫和浪翻云,但結(jié)果嘞?
怒蛟幫是被重創(chuàng)了不假,可浪翻云卻因為紀惜惜的死,悟出了唯有極于情才能極于劍,使得覆雨劍法更上一層樓,甚至到了被認為能和龐斑的魔功抗衡的地步。
而方夜羽這邊呢,身懷魔種的韓柏先不說,單就來說“紅槍”風行烈。
該怎么說呢?
龐斑在退回魔師宮前,有和厲若海對弈一局,也不知道他們兩人到底談了什么,反正厲若海在辭別龐斑后,就將邪異門傳給了風行烈,他自己騎著蹄踏燕離開了邪異門,連風行烈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然而不止厲若海離開了,就是顧魔種他也選擇了跟隨龐斑。在這種情況下,被受命的風行烈只有獨自扛起邪異門門主的重擔。
又方夜羽本來就不需要顧忌風行烈和龐斑以及顧魔種的關(guān)系,因而在厲若海不知所蹤,顧魔種又隨著龐斑回魔師宮后,方夜羽就開始朝邪異門發(fā)動攻勢。先是策反了副門主宗越,借此分裂了邪異門,緊接著方夜羽就朝著和邪異門關(guān)系莫逆的雙修府發(fā)動了大規(guī)模的入侵,以此不但成功拉了邪異門下水,甚至還掣肘了怒蛟幫和“劍僧”不舍。
厲若海原就曾說過風行烈在武道上的天賦過人,如今身上背負著重責,且方夜羽那方人馬還給予著層層不窮的壓迫,這無疑激發(fā)了風行烈的更多潛力,讓他的燎原槍法直追厲若海,假以時日說不定他不僅能達到厲若海的境界,甚至超過和龐斑在迎風峽下對決時的境界。
可以說在風行烈燎原槍法精進的路上,少不了方夜羽孜孜不倦的襄助。
盡管方夜羽并不想要這樣的結(jié)果。
就如同天命教當時也沒有想到他們殺死紀惜惜,非但沒有重創(chuàng)浪翻云,反而給了浪翻云進入更高境界的契機一般。
不可謂不悲哀。
而這一共同點,在某種程度上也可以從側(cè)面反映出天命教和方夜羽“滋事”的結(jié)果,像天命教到最后就在中原高手的聯(lián)手狙擊下,教中高手傷亡殆盡,不得不再次飲恨退隱,再伺機東山再起。
嗯……這鍥而不舍的精神大概還是指得稱道一下的。
至于方夜羽,他也是屢戰(zhàn)屢敗屢敗屢戰(zhàn),就連他這邊武功最為高強的“人妖”里赤媚,也在和“鬼王”虛若無的一戰(zhàn)后返回塞外了。
即使如此,龐斑都沒有再出手力挽狂瀾。
這倒不是說龐斑身在魔師宮,又擺明姿態(tài)不再理塵世之事,就真的不知道外面發(fā)生的種種事。
事實上,魔師他老人家非但知道,而且還知道的一清二楚,只是就像是先前所說過的,龐斑對方夜羽的復國大業(yè)只起匡扶作用,并不會過多干涉。最重要的是,龐斑其實很清楚方夜羽復國的最終結(jié)果。
當年他雖有能力多延大元朝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壽命”,終究是于事無補,中原實在太大了,一個不得人心的外族朝廷,單憑武力是絕站不住腳的。
那日的情景又浮現(xiàn)在他的腦海中。
他倚著欄桿看著西山上沉下的夕陽,身后的言靜庵道:“龐兄想和靜庵下一局棋嗎?”
他搖頭道:“龐某不想和靜庵分出勝負。”
言靜庵嘆了口氣,輕柔得像蜻蜓觸水似的道:“那便讓靜庵斗膽問魔師一句,大元仍有可為嗎?”
龐斑不及再想接下來的情景,心中就涌上了難以忽略的欣喜之情。
龐斑:“……”
龐斑都放下對言靜庵的情感了,再有這一年里他比先前更加不受世情影響,且在這種情況下,再怎么樣也不會出現(xiàn)這種情緒波動啊!
“你又怎么了?”
一個“又”字,已經(jīng)很能說明問題了。
很正常長大一歲的顧魔種歡呼雀躍道:“爹,弟弟要出生啦!”
龐斑:“……”
龐斑當然知道顧魔種所說的“弟弟”是怎么一回事,而就是因為知道龐斑才持默然的態(tài)度。
說到底龐斑比秦夢瑤更清楚道心種魔**的內(nèi)涵,對天道的了解也不是他人能比擬的,在這種情況下,龐斑對他的道心種魔**中魔種會成形,一直以來就只有歸結(jié)到命運弄人上。即使在魔種化形成人后,原本既定的命運就已被改變,然而從大的方面來講,既定的命運又沒有改變多少,但龐斑并不認為這種事還會來第二次。
顧魔種似乎對弟弟要出生這件事很激動,這從他亮起來的眼睛就可以看出來,而他也沒有在意龐斑對此不置可否的態(tài)度,自顧自的說著:“我原本以為弟弟要用六年才能蛻變成熟,畢竟我當時有爹和娘也花費了三年,沒想到弟弟在只有韓嬸撫育的情況下只花了短短一年。”
這番話的言外之意,就很值得好好尋思了。
但以魔師他老人家不受世情影響的定力,他最終什么都沒說,爾后就放任顧魔種一個人從魔師宮離開,獨自前往京師了。
只龐斑能這么冷酷又無情,有將近一年沒有見到顧魔種的風行烈可做不到。風行烈現(xiàn)如今就在京師,在不久前還和韓柏,范良極等人聯(lián)手擊潰了天命教的教主單玉如,他在得知顧魔種是一個人來京師后,就連忙放下手中的事務過來接他。
范良極望著風行烈的背影喃喃自語般道:“那小魔君怎么會來京師?”
韓柏如今可比一年前穩(wěn)重得多,在經(jīng)歷那么多事后,不可謂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脫胎換骨,聽范良極這么嘀咕后,他沉聲道:“八月十五要來了。”
范良極也反應過來:“龐斑和浪翻云的決戰(zhàn)!”
可頓了頓范良極就反駁道:“不對啊,他們倆的決戰(zhàn)不是在攔江島上嗎?小魔君沒必要費勁巴拉的過來京師啊。”他說著就看了韓柏一眼,接著嘿嘿一笑,“我覺得他大概是過來探親的。”
韓柏:“……”
這一刻韓柏想起了曾經(jīng)被“韓嬸”支配的恐懼,他不是很想理睬范良極了。
說來也巧,秦夢瑤現(xiàn)如今還在京師。先前秦夢瑤就隨著八派聯(lián)盟調(diào)查韓府兇案,后來被卷入到鷹刀風波中,和從布達拉宮來的紅日法王還有過一戰(zhàn),在那一戰(zhàn)中秦夢瑤心脈幾乎被紅日法王震碎。本來以為她活不過百日,不曾想有一股奇異的力量救了她,將她被幾乎被震碎的心脈接了回來,事后秦夢瑤猜測是第二次遇到顧魔種時他渡過來的力量,但這一猜測并沒有得到證實。
如今秦夢瑤在京師,是為了不老神仙。
長白派的不老神仙本是白道中和無想僧并駕齊驅(qū),并稱為兩大宗師的泰山北斗式人物,哪想到他竟被天命教腐蝕,進而被天命教教主單玉如驅(qū)使來對中原武林放冷箭。如今天命教土崩瓦解,不老神仙該當為他的所作所為付出應有的代價:
被廢除武功。
“此事一了,我就要回師門了。”
秦夢瑤淡然道,她如今劍心通明的境界被鞏固了不說,世情也已看破,是時候回到慈航靜齋沖擊更高的境界,即《慈航劍典》中記載過的“死關(guān)”了。
韓柏聞言一震,有些笨拙的說:“你不想去觀戰(zhàn)嗎?我們可以一起去的。你知道的他們都說龐斑和浪翻云這一戰(zhàn),是繼百年前‘魔宗’蒙赤行,與大俠傅鷹長街那天地為之色變一戰(zhàn)后的天下可觀之戰(zhàn)!”
秦夢瑤不禁莞爾,卻并沒有回答韓柏的問題,而是看向了門外:“長生來了。”
韓柏的眼皮急遽跳動,心中亦有了非常不好的預感。
果不其然,一年不見的小魔君進來后的第一句便是:“韓嬸,弟弟要出生了。”
韓柏:“!!!”
風行烈:“……”
秦夢瑤:“……”
這話吧的確很振聾發(fā)聵,屋內(nèi)的范良極幽幽道:“要去請產(chǎn)婆嗎?”
韓柏:“……”
韓柏回過神來后,下意識地看向風行烈。
風行烈:“……”
風行烈當然明白韓柏是什么意思,可他還真沒什么經(jīng)驗能夠傳授給韓柏的!再者說了,就沖韓柏下意識看他這一舉動,風行烈就不想跟他說什么。
風行烈是拒絕將自己置于極度尷尬的境地了,但好在還有盼弟心切的顧魔種。顧魔種小歡快道:“弟弟比我想象的還要早蛻變成熟,果然韓嬸是個好母親。”
韓柏:“……”不,他不是。
但有些問題不是逃避就能解決的,不得已韓柏只能硬著頭皮問道:“我想知道他是怎么個出世法?”破胸而出嗎?
顧魔種偏偏頭道:“我們是有自主意識的,知道時機一到就可以出世了。”
韓柏木然不已,這話兒說了和沒說有什么區(qū)別?
范良極這一年來和韓柏經(jīng)歷了重重危難,對韓柏的愛護之心比一年前可要深得多,這時候就沒有選擇再火上澆油,而是問道:“小柏體內(nèi)的魔胎出世后,小柏會怎么樣?”這看風行烈其實能看得出來答案,但風行烈和韓柏這不是情況不同嗎。風行烈當初可沒能從魔種中獲益,不像韓柏他這一年來可是憑借著魔種,才能躋身到江湖頂尖高手的行列。
“韓嬸只會損耗一部分元氣,臥床休養(yǎng)一個月即可恢復。”顧魔種認真道。
風行烈:“……”
范良極反應過來,當即就拍起了大腿:“噗哈哈——”
韓柏:“……”
秦夢瑤雖然沒有像范良極那般笑出聲,但她低下頭的動作還是出賣了她現(xiàn)在的心情。
這讓一直在分心關(guān)注著她的韓柏更加無地自容了,他恨不能找個地縫鉆下去,而且那還是個又大又深的地縫:
太他媽尷尬了。
往好的方面想,比起原本的六年孕期(……),現(xiàn)在都被縮短到一年了,這可是整整縮短了五年呀!所以說還能有什么不好滿足的?
做人最重要的是要知足啊。
韓柏:“呵呵。”
因為顧魔種帶來了的這個不得了的消息,韓柏他們就不好照著原定計劃,立即起身南下去怒蛟幫圍觀龐斑和浪翻云之戰(zhàn),就只有先暫時呆在京城,等到韓柏體內(nèi)的魔胎出世。在這件事上韓柏就比不上風行烈了,要知道當時風行烈他可不知道他體內(nèi)有魔種,更有顧魔種出世時,風行烈正在坐定,等他從坐定中醒來顧魔種就出現(xiàn)了,而韓柏呢?
韓柏不僅事先知道,而且他還不清楚魔種何時出世,以什么樣的方式出世,因而只有時時刻刻都在提心吊膽,還生怕遇到什么更尷尬的情況。
幸運的是,韓柏并沒有提心吊膽多久。
在顧魔種到來的第二天晚上,韓柏就有所感應了,但他忍著沒說,只是這沒什么用就對了。
顧魔種才是那個和魔種最心意相通的人,只是他感應到他們周遭有超乎他預料的力量波動,且這股力量遠非人身能創(chuàng)造出來的,反而有點像是破碎虛空時才會產(chǎn)生的力量波動。
有什么有趣的事即將要發(fā)生。
顧魔種心想:‘看來這個弟弟是命中注定的。’
不僅顧魔種感覺到了那股波動,就連風行烈,秦夢瑤和范良極都有所察覺,更有韓柏周身隱有耀目的金芒閃過。
范良極忍不住咂舌道:“此子注定不凡!”
韓柏:“……”
金芒越來越盛,盛到讓人看不清楚其中的景象,而當金芒徹底消失時,顧魔種懷中多了一個看起來有周歲大的嬰孩。雖說此子甚小還不大看得出五官來,但可以想象得到他該當是赤尊信和以前韓柏的綜合體。
顧魔種罕見地露出一個露齒笑,爾后小心翼翼地把他弟弟遞給韓柏:“韓嬸,你來抱抱他。”
韓柏整個人都是僵的,但到底他還是把那小孩兒給抱了過來。巧的是那嬰孩一到韓柏懷中就睜開了眼睛,當他看清楚韓柏的長相后,他也僵住了。
作者有話要說: 猜猜弟弟是誰?
今天起來頭就開始陣陣地疼,所以更新晚了,而且我知道我之前欠的番外還沒有填完,而且今天晚上沒有二更,不過明天中午十二點會把二更補上你們不要太怪我好不好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