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瑜見她沉默下來，沒再說什么，只是微笑一下，動作輕柔地擦拭干凈御子的手，將毛巾清洗干凈后晾起來，頗有些懷念的感嘆道。
“就像那時候一樣，雖然沒過去幾天，但總有一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御子注視著東野瑜的眼睛：“可是不再只有我們兩個了。”
東野瑜無法對御子的這句話作出回應(yīng)，畢竟不管怎么說都是自己的錯。
氣氛頓時沉默下來，御子抿起小嘴，將清潔劑之類的瓶子放回原位，站在門口等東野瑜走出來以后才關(guān)上燈。
綾瀨坂的神社地勢較高，晚上時常有風(fēng)，因而不像自己住在坂下居民區(qū)時那樣又悶又濕熱。
走廊上光線暗淡但并非不可見，島國這邊仲夏夜的光景很漂亮，雖然由于城市光照導(dǎo)致星星并不明顯，但月亮卻依然明亮。
月華淌落在打了蠟的木地板上，如同流動的水銀，兩人并肩在回廊中像是散步一樣走著，踩在木地板上傳來厚重的回響，步伐幾乎同步。
御子沒說話，但感覺莫名安心，甚至有一些淡淡的甜蜜與喜悅，僅僅只是因為自己和他的步伐同步了。
“吃過交梨以后，御子的身體好像好很多了？”東野瑜早就注意到了這點，關(guān)切地問道：“是完全好了嗎？”
“如果慢一些走路就不會有什么影響。”御子輕聲回答。
意思是還是有些不方便？
東野瑜有些詫異，什么先天病這么頑固？草還丹加交梨都沒法完全補完？
是不是因為吃的交梨不夠多。
東野瑜摩挲著下巴，準(zhǔn)備等御子消化完交梨，晉升到陰神境界后再給她吃一顆，或許就能完全治愈了。
還有她的經(jīng)絡(luò)問題也得解決一下，不然就算延壽幾百年也沒法修成陽神。
不過能治這種先天不足的醫(yī)生從未聽說過，估計只有修為高深又有醫(yī)術(shù)的修行者才能辦到吧——這種人放古代基本就是醫(yī)圣的存在，也許元珺認識？
東野瑜沉思片刻，腦海中出現(xiàn)元珺撐著腮幫子坐在神位上打瞌睡，或者百無聊賴啃毛筆的樣子，又有些懷疑。
這宅母龍真的有這樣的人脈嗎.
來到書房前，御子抬起眼眸，打量片刻眼前的青年，見他下意識用牙齒啃咬嘴唇，便知道他此時心事重重。
于是拉了拉東野瑜的衣袖輕聲詢問道：“東野尼桑還沒說要不要陪我一起修行。”
“啊？”
東野瑜回過神來，隨后反應(yīng)過來，笑著摸了摸御子的腦袋：“御子你在書房等我一會兒，我得先回房間一下，有些事要做。”
自己準(zhǔn)備先回房間仔細看看柊鏡發(fā)來的有關(guān)大江山的信息——先前在書房里早苗等人都在，不太方便仔細查看。
有關(guān)自己在調(diào)查大江山的事自己不希望早苗、御子她們也參與進來，畢竟她們能力有限，知道這件事除了擔(dān)心之外沒什么別的意義。
尤其是早苗，萬一她自作主張地想幫忙，搞不好最后會讓事情變得更麻煩。
御子眨了眨眼睛，想起先前早苗說起東野瑜想要逃走的事，認真說道：“如果有什么煩惱的事情，可以和御子說哦。”
東野瑜對上少女沉落著星月的眼眸，莞爾一笑：“我知道了。”
御子聞言微微頷首，沒有再詢問什么，轉(zhuǎn)身走入書房，繞過屏風(fēng)，有輕哼著的曲調(diào)從屏風(fēng)后傳來。
御子應(yīng)該會接受自己吧。
東野瑜深吸了一口氣，心中想著，雖然軟磨硬泡地讓女孩接受自己的貪婪想法實在無恥，但心中依然難免有些喜悅。
自己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東野瑜對于自己的道德水平?jīng)]有想象中的高感到有些悲哀，更悲哀的是自己的道德沒有徹底爛掉。
如果爛完了倒還好，自己可以沒有絲毫心理負擔(dān)地去做這些事。
然而自己現(xiàn)在所處的境遇卻是那種不上不下最惡心的情況。
理智上知道不符合道德，是損人利己的，但感性卻能壓倒理性，甚至道心或者說本心也站在感性的那邊，自己做了這種事，道心反而越發(fā)澄明。
就好像道德觀在講道理，然后道心和感性在那里笑嘻嘻：“誒，我不聽我不聽。”
以至于自己不得不一邊實施違背道德觀的行為一邊承受良心的鞭笞，這感覺實在不好受。
但看到御子終于開始慢慢接受自己，又有些開心。
我測，原來我是這樣的人嗎？
東野瑜感覺到驚詫，算是見識到了自己真正黑暗貪婪的一面——或者說自己一直都知道自己什么德行，只不過以前沒遇到過讓自己暴露本性的事，因此選擇性忽略了。
不過跟那些動不動吃人的妖怪比起來，自己只是想要多幾個老婆孩子熱炕頭，如此樸素的愿望.個屁！
東野瑜心情復(fù)雜地走向自己房間，路過早苗的房間時聽到里面?zhèn)鱽斫忝脗z的聲音，下意識轉(zhuǎn)頭看過去，兩人的陰神正好從墻里穿出來。
東野瑜愣了一秒，問道：“你們這是要去哪兒？”
琉璃站在早苗身后眨了眨眼睛，柔聲打招呼：“夜安，騎士閣下。”
早苗飄在更高一些的地方，微微抬起臻首俯視東野瑜，聲音泠然地說道：“月之魔女正要巡視她的月光林地。”
“月光林地？”東野瑜愣了一秒，隨后反應(yīng)過來：“鎮(zhèn)守之森？”
鎮(zhèn)守之森什么時候成你的了？讓稻穗姬知道，她不得
東野瑜想了想，稻穗姬就算知道了大概也不會做什么。
這是一位溫柔的神明，即便知道早苗言語之中略有不敬，大概只會微笑一下，就像是在看小孩子過家家那樣。
不過東野瑜擔(dān)心早苗因為修為進步而再加上中二，可能會漸漸落入狂妄自大的深淵，于是提醒了一句，“這里是稻荷神社，有神明鎮(zhèn)守的，殿下應(yīng)當(dāng)注意自己的言行。”
想了想，又補充道：“月之魔女即便是面對凡人也會展現(xiàn)她應(yīng)有的氣度，不是嗎？”
“您過界了。”早苗微微蹙起黛眉先是這樣聲音清冷地說道，隨后降落下來，站在東野瑜身旁，“不過我接受您的勸諫。”
東野瑜笑了笑，隨后提醒道：“可以在神社范圍內(nèi)散步，但是不要離開神社，需要我陪你們一起嗎？”
東野瑜倒沒有阻止兩人，琉璃終于得到了脫離樊籠的力量，此時必然是想要滿世界亂竄的——事實上別說她這樣像是做了六七年‘人縛靈’突然得到解脫的逝者。
就是普通人得到陰神修行者的神通也難以按捺深夜旅游的沖動。
自己當(dāng)時到達陰神以后也是有類似的想法，這個境界大抵是有點問題，好像所有的修士一到這個境界，立馬就從死宅變成驢友了，跟有毒一樣。
“這次騎士閣下就不用來了，月之魔女之間的討論暫時不是您能接受的，巨量的信息流可能會讓您產(chǎn)生畸變。”早苗認真說道。
“這樣么”東野瑜繃住臉沉吟一秒，點點頭：“好吧。”
等她們兩人走后，東野瑜朝庭院外的林子里喚了一聲。
“繡吉？”
話音剛落，庭院外一顆楓樹枝頭傳來撲騰翅膀的聲音，轉(zhuǎn)瞬之間一只比貓頭鷹還大的灰白鴿子攜著大風(fēng)落到游廊外種著花草的庭院中，羽翼在月光下泛著金屬冷光，銳利的眸光中有著獨特的狡黠，妖氣彌漫遠勝從前，已然成了氣候。
類似于繡吉這樣的小妖吃了交梨變化大才是正常的——畢竟本來提升空間就很大，稍微往前走點就是巨大進步。
眼下只是修為初步進階帶來的些許改變，等到交梨完全吸收再苦修一段時日讓神魂與身體得到真正的升華，估計就能進入到百年修為的大妖怪行列。
繡吉本身就有四十多年的修為，又曾經(jīng)得過超級月亮的福澤，現(xiàn)在還吃了一小塊交梨，再加上自己教他的煉氣術(shù)法門，這還趕不上百年修為的妖怪，那它還是趁早告老還鄉(xiāng)吧。
繡吉不緊不慢地施了禮，低垂著鳥腦袋，沙啞蒼老的聲音語氣嚴肅：“老臣在此，主公有何吩咐？”
如果不認識的人聽了這話，大概會以為這是在拍攝某個歷史大河劇或者某種古裝劇。
原先這鳥雖然表面上一副忠貞老臣的嚴肅風(fēng)格，但偶爾也會露出偏向于滑稽小丑的感覺，最近學(xué)了三國以后，又有收斂——大概是從三句話露餡進步到了五句話之內(nèi)還能繃得住的程度。
“早苗和琉璃他們想在神社里逛一逛，你作為護衛(wèi)保護她們，限定范圍在神社內(nèi)部，如果她們中途離開神社一定要攔下，攔不下也得及時通報我。”東野瑜叮囑道。
雖然神社里有諸多貓靈游走，飛乙看守，還有春塬坐鎮(zhèn)，最上面還壓著稻穗姬，但繡吉到底是自己人，遇到什么事也能最快的通知到自己。
“尊命。”繡吉肅然回應(yīng)，隨后振翅飛入林中，化作一道黑影消失不見。
下一秒，似乎感應(yīng)到什么，東野瑜抬頭看向鎮(zhèn)守之森方向，林間有一雙明亮的眼睛正在注視自己。
是飛乙。
“麻煩你也幫忙保護一下她們。”東野瑜輕聲說道。
“嗯。”
林間的穿行的夜風(fēng)傳來少女的回應(yīng)，她提著一桿燈籠，身后跟著幾只貓靈走向林深處。
巡夜還是蠻累的，不過對于飛乙這樣渴望得到認可的妖怪來說，反而會很安心吧。
東野瑜心中想到，回了房間，坐在書桌邊上拿出手機仔細翻看起下午柊鏡發(fā)給自己的那些照片。
都是有關(guān)大江山妖怪的詳細描述，這種頭領(lǐng)級別的大妖怪不出大事幾百年都不會換一次，所以信息也算是有效。
沒有配圖，柊鏡說原本是浮世繪風(fēng)格，不過畫風(fēng)抽象，有和沒有基本沒什么區(qū)別。
看了兩遍后，東野瑜對于大江山的情況有了更多了解，酒吞童子如今所在的大江山已經(jīng)不是京都周邊的那座山了，而是在一個法寶之內(nèi)。
準(zhǔn)確的說，是一張畫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