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野瑜聞言沉默下來,心中感慨,這大概是大多數(shù)鬼差和黃泉使者都要經(jīng)歷的一幕吧。
東野瑜思索兩秒:“要不,你把那些同學(xué)家的位置告訴我,我去送還這些東西,你留在家里可以多待一會兒。”
言下之意,只能多待一會兒,等下還是要走的。
花子低著小腦袋沉默一會兒,擦擦眼睛,“果咩娜塞,東野尼桑,我是不是很任性.”
“眷戀故土,這是人之常情,妖怪也是一樣的,我理解你。”東野瑜朝她露出微笑,一轉(zhuǎn)身準(zhǔn)備獨(dú)自去送這些東西。
“我們一起去吧。”
“誒?”東野瑜有些訝異,“這樣的話,留給你和家人的時間就不多了。”
她飄到窗外:“如果我不在場的話,就算不上道別了。”
說著,少女展顏一笑:“我們走吧,東野尼桑。”
東野瑜摸了摸她的頭,權(quán)當(dāng)安慰。
倒也不是自己心狠無情,所謂順應(yīng)生死之類的自己不一定真要遵守——畢竟自己是妖怪,又不是什么正道人士。
如果她魂體完整,留她下來,教她修行當(dāng)一個鬼仙,也不是不可以。
可惜花子被妖魔以邪術(shù)封魂啃噬,七魄散盡,三魂殘缺,且不說這種情況還能不能修煉,就算能順利煉化天地靈機(jī),吸取日月精華,估計也是這邊吸收那邊漏。
治療這種靈魂傷勢的靈藥很珍貴,珍貴到自己聽都沒聽說過。
為之奈何。
東野瑜心中嘆息,敏捷輕盈地一躍跳出花子家的小院子,讓花子稍等片刻,隨后鉆進(jìn)神宮寺家的黑色豐田轎車?yán)铩?
坐在后排座位的香織詩織探出小腦袋到副駕駛位置,她們對于花子的遭遇很同情,因而也想幫忙。
“東野尼桑,我們先去哪里?”
“香織詩織,柊鏡,你們就在這里等我。”
東野瑜說道,神宮寺柊鏡微微頷首,香織詩織則面露疑惑:“為什么?我們也想幫花子。”
東野瑜打開手機(jī),上面顯示的時間已經(jīng)是五點(diǎn)二十,雖然周圍還是一片暮藍(lán)的藍(lán)調(diào),但天邊已經(jīng)氤氳著白光,以自己洗練紫氣多年的經(jīng)驗(yàn)來看,不超過二十分鐘就會日出。
“距離日出沒剩多少時間了,我神魂出竅陪花子走一趟,速度會快很多,這樣到最后或許能多留一些時間給她。”
香織詩織聞言,看向車外站著的花子,她此時正依依不舍地扭頭注視著自己的家。
兩人沉默下來,抿著小嘴點(diǎn)頭:“那就拜托東野尼桑了。”
“你們的心意花子是可以感受到的。”東野瑜笑了笑,然后朝三人微微躬身:“麻煩你們守護(hù)一下我的身軀。”
三人步調(diào)一致地躬身回禮。
最后,東野瑜看向司機(jī),在心中默默道歉,隨后像剛才讓沖田夫人陷入沉睡那樣吐出一口清氣。
司機(jī)是普通人,瞬間便陷入昏睡。
“貍貓妖怪那里學(xué)來的法術(shù),對人無害,只是致人昏睡。”
東野瑜笑著解釋了一句。
致人昏睡?
香織詩織敏銳地捕捉到了這個法術(shù)的優(yōu)越功能性,彼此對視一眼,晶瑩的靈眸中迸發(fā)出了驚世智慧,必須參透這個法術(shù)!
神宮寺柊鏡在一旁冷眼旁觀。
東野瑜還不知道兩人打的注意,解釋過后閉目坐忘,有急速升空的失重感和眩暈感將自己包裹,如大河般的白光從眼中流淌而出。
下一刻,這些瑩白光芒凝聚成一只巨型白狐,魂體凝實(shí),與實(shí)體幾無差別,只有仔細(xì)看才能發(fā)現(xiàn)隱約還是有一股虛幻縹緲之意。
白狐神色威嚴(yán),沉落著星辰光輝的狐貍眼睛并不顯得奸猾兇戾,反倒給人一種理智溫和的感覺,體型與旅游大巴相差無幾,茂密的白色毛發(fā)在風(fēng)中如浪涌般流溢,有兩條修長如云絮般的白色狐尾。
香織詩織越過神宮寺柊鏡趴在車窗邊上仰望,靈眸閃閃發(fā)光。
神宮寺柊鏡神色平靜地打量著東野瑜,捏著衣角的手下意識用力了些。
東野瑜朝她們?nèi)它c(diǎn)頭致意,隨后低頭湊到花子身邊輕聲詢問道:“準(zhǔn)備好了嗎?花子。”
還沉浸在不舍與悲傷中的花子沒反應(yīng)過來,“啊?”
轉(zhuǎn)頭一看,能輕易將自己吞掉的血盆大口小心翼翼地吹了口氣,
呼!
頓時狂風(fēng)大作,花子魂都快被嚇沒了,驚叫著被這力量卷到空中。
東野瑜緊隨其后一躍而起,在空中接住少女。
“先去哪兒?”白狐問道。
花子抓著兩撮狐貍毛勉強(qiáng)直起身體,她似乎有些恐高,瞇著眼睛辨別了一下方向,指了指遠(yuǎn)處的小鎮(zhèn):“請帶我先去陽子醬家里吧,在那邊的鎮(zhèn)子上,東野尼桑,拜托了!”
說罷便鉆進(jìn)東野瑜背上茂密蓬松的毛發(fā)里當(dāng)鴕鳥。
“好,抓穩(wěn)了!”
白狐的聲音沉穩(wěn)威嚴(yán),充滿磁性,聽著仿佛有什么東西托著自己的心,讓人莫名感到心安。
與此同時,還有一種讓人感到溫暖的力量將自己包裹起來。
一直覺得渾身發(fā)冷,好像不斷有重要的東西在流逝的花子終于感到舒服了一些,像是冬天在外面挨了很久的凍,一回家就脫光衣服鉆進(jìn)放著熱水的浴缸里,四肢百骸都酥軟下來。
緊接著,白狐調(diào)整姿態(tài),如流光一般往那個方向飛去。
緊閉雙眼的花子只覺得強(qiáng)大的慣性在把自己往后拖,不得不死命抓住手里的狐毛,耳邊的風(fēng)聲呼呼作響,流動的狂風(fēng)灌入衣服,將花子身上僅存的一件白色短袖吹得鼓膨起來。
“可以試著抬頭,花子,前方有絕美的景色。”
明明速度很快,東野瑜的聲音卻依然清晰地在耳邊響起,低伏著身子趴在白狐背后的花子反而抓緊了手里的兩撮狐貍毛:“可是——”
“勇敢一點(diǎn),抬頭看,不會有事的,我保證。”
花子抿緊小嘴,猶豫半秒,深吸一口氣,小心翼翼地從云朵般的狐毛中探出頭來,慢慢睜開眼睛,隨后她下意識深吸了一口氣。
出現(xiàn)在眼前的并非俯瞰城市的景色,也并非山川河流,而是讓人感到寬廣寂寥的一片空間。
他們來到了云層之上,下方是一望無際的白色云海,頭頂是殘留著暮藍(lán)夜色的天穹,她不由往后仰,直到小臉完全朝向天空,那里有從未見過的璀璨星光,皎潔的明月仿佛觸手可及。
“好美啊”
聽著少女終于短暫擺脫陰霾發(fā)出開心的笑聲,東野瑜心中輕輕笑了笑,我只能為你做這么多了。
隨后全速飛向花子指向的小鎮(zhèn)。
大約二十秒后,東野瑜停在半空,旁邊有一棟公寓。
“在二十三樓。”
東野瑜于是載著花子來到二十三樓,鉆進(jìn)玻璃落地窗,穿透墻壁,找到陽子的房間。
她此時還躺在床上熟睡,穿著睡裙,睡相不太好,白皙纖細(xì)的雙腿夾著單薄的被子,但能看出來是個長相清秀的孩子。
東野瑜將花子準(zhǔn)備好的禮物放在陽子的書桌上,同時狐貍爪子上溢出一點(diǎn)毫光,看向花子:“觸碰它一下,花子。它能帶著你進(jìn)入到陽子的夢里,你可以在夢里和你的好朋友道別。”
花子點(diǎn)點(diǎn)頭,伸出手指觸碰一下光點(diǎn),隨后整個魂體都被光點(diǎn)吸了進(jìn)去。
東野瑜輕輕一推,光點(diǎn)如同螢火蟲一般,閃著明暗不定的瑩白光芒鉆入陽子額頭的位置。
夢境的時間和外界不同,只是數(shù)秒的功夫,光點(diǎn)便從陽子的額頭飛了出來,花子最后回頭看了一眼陽子,爬上東野瑜的后背,兩人消失在這間溫馨可愛的小房間里。
不久后,正處于沉睡中的少女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花子醬!”
她突然從床上坐起身來,神色恍惚一會兒,感覺臉上有些冰涼,伸手一摸,滿是淚水。
“只是個噩夢而已。”
陽子這樣自言自語著,松了口氣,微涼的晨風(fēng)搖動著窗簾,帶走一絲暑氣。
她看了下時間,都沒到六點(diǎn),打了個哈欠,正想躺下接著睡——今天是自己的生日,又是假期,往死里睡!
一轉(zhuǎn)頭,看到了桌上的禮物。
陽子愣了一秒,只穿著單薄的睡裙下了床,光腳走到書桌邊上,打開臺燈,拿起禮物盒,旁邊掛著一張寫著字的賀卡。
是花子的字跡。
“我不知道這是不是你最喜歡的東西,但那天你好像注意了它很久,希望你會喜歡。生日快樂,陽子醬。”
“玲奈醬,抱歉,我要去很遠(yuǎn)的地方,所以不能陪你去東京了。不過我為你要到了東野尼桑的簽名照片,是親筆簽名哦!”
“正宗君,謝謝你喜歡我,但是我已經(jīng)有喜歡的人了.”
“美悠醬,這是上次忘了還給你的漫畫,我還是不喜歡辛美爾,大笨蛋一個.”
“七瀨老師”
東野瑜帶著花子依次找到她需要告別的人,依次入夢道別,留下了相應(yīng)的物品。
這一趟旅程攏共只花了十分鐘,最后,東野瑜載著花子回到了沖田家。
在沖田家外,花子與香織詩織互相擁抱,三個小丫頭哽咽地抱在一起。
亡魂離世,帶不走什么,因而香織詩織想送禮物也送不了,只能癟著小嘴:“我們會在神明御前為你祈禱的,花子。”
“謝謝你們,香織姐姐,詩織姐姐——”
花子說著,看向神宮寺柊鏡,鞠躬行禮:“神宮寺姐姐。”
神宮寺柊鏡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臉,泠然的聲音變得溫柔許多:“不用害怕,阿瑜有特殊的超度經(jīng)文,可以保護(hù)你走完黃泉路。”
“嗯,花子不害怕的!”
她笑了起來,跟隨東野瑜回到了自己的臥室。
沖田夫人依然還在沉睡,而沖田康夫人不在。
于是東野瑜弄出響聲,門外傳來沖田康夫的詢問:“誰?”
他打開門,隨后兩眼一翻,昏倒在門口。
東野瑜拖著他讓其和沖田夫人接觸靠在一起,見花子看著自己,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稍微有些粗暴了,不過你父親是男子漢,不會有事的。”
讓兩個人做同一個夢需要非常仔細(xì),否則容易損害到兩人。
東野瑜露出認(rèn)真地神色,以自己的法力為橋梁讓沖田夫婦的精神短暫的鏈接在了一起。
施法還算順利,東野瑜檢查一番后,看向花子認(rèn)真說道:“花子,你有五分鐘的時間,可以和你父母在夢境里多待一會兒,時間到了我提醒你,去吧。”
入夢的方式花子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很嫻熟的掌握了,她乖巧地點(diǎn)點(diǎn)頭,進(jìn)入父母的夢境。
不多時,雙眼緊閉的沖田夫婦眼角流下淚水,露出悲苦的神色,但很快,他們的神色開始舒緩,似乎釋然了一樣。
花子虛幻的身影從兩人的夢境中脫離出來。
“已經(jīng)好好道別過了,東野尼桑。”她擦了擦眼淚,朝東野瑜甜甜地笑起來。
“那么——”
東野瑜深吸了一口氣,整理了一下衣服,神色變得端正莊嚴(yán),閉上眼睛,重新念誦起昨晚沒有念完的超度經(jīng)文。
“爾時,救苦天尊,遍滿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諸眾生,得離于迷途,眾生不知覺,如盲見日月.”
“東野尼桑,謝謝您為花子做的一切,只是一晚上而已,卻好像和東野尼桑相處了很長時間”
“.慶云開生門,祥煙塞死戶,初發(fā)玄元始,以通祥感機(jī)”
“真希望能一直待在您的身邊,花子好羨慕香織姐姐、詩織姐姐.”
“.空中何灼灼,名曰泥丸仙,紫云覆黃老,是名三寶君.”
“.東野尼桑,告訴你一個秘密哦。”少女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貼的很近,似乎能感受到她氣息拂過耳邊的絨毛。
“其實(shí)那張照片是我偷偷拍下來的,之前每周末都會去東京,因?yàn)闆]有錢,所以悄悄躲在餐廳的櫥窗外面偷偷看,我也有關(guān)注您的tiktak賬號,還有油管賬號,可惜我還是不夠了解您”
“也不知道是幸運(yùn)還是不幸,今晚我確定您的確是個非常溫柔,非常帥氣,非常值得人喜歡的男孩子,花子本來是想考進(jìn)立花高中的.”
“花子喜歡你哦,東野尼桑。”
似乎有什么冰冰涼涼的貼在了自己的側(cè)臉,轉(zhuǎn)瞬便消散了,隨著少女的聲音一起不見了。
直到最后,只剩下東野瑜略微有些顫抖的聲音。
“.爾時,飛天神王,及諸天仙眾,說是誦畢,稽首天尊,奉辭而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