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云密布的夜空遮擋了所有的星光，這似乎昭示著什么，繡吉拼命振翅的同時，心中越來越不安。
主公，一定要堅持到援兵抵達啊！
它回頭望向鶴歸山頂，那屬于神社所在的位置早已被沖天的妖氣包圍，心中焦急不已，一時間甚至有些恨老娘沒給自己第二對翅膀。
但其實借助風靈，它已經飛的相當快了，只是不到數秒的時間便已經接近山下公路。
繡吉一邊警惕山間可能出現的妖魔，一邊俯視鶴歸山下，尋找東野瑜口中的援軍。
很容易便在公路邊上發現了停靠的數十輛汽車以及聚集在那里的人群，遠方還有更多汽車似乎正在往這邊行駛。
繡吉打量片刻，在人群中發現了神宮寺柊鏡的身影，頓時大喜，趕忙飛過去，同時在空中便大喊大叫起來。
“神宮寺小姐，救命啊！”
這聲音蒼老枯朽，此時更帶上了急切和凄厲，頓時吸引了眾多除妖師的注意。
“妖魔？！”
一些式神以為是山間妖魔，摩拳擦掌各自化作本相，準備上前阻攔。
正沉默著給自己腰間掛上肋差的香織先是愣了一秒，抬頭看向夜空，靈氣十足的眼眸微微閃爍著光芒，立刻發現了夜空中直奔這邊過來的繡吉。
她連忙拉了拉栓不明白活扣的姐姐，“詩織，快看，是繡吉左衛門！”
詩織聞言抬頭，此時繡吉在眾多式神的圍追堵截中東飛西倒，驚叫不已。
“壞了，那些式神，快去找柊鏡姐！”
兩人跑向神宮寺柊鏡所在的方向——她在下車的時候就往鶴歸山的山道那邊走了。
神宮寺柊鏡站在山道邊上，手機熒幕映照出她溫婉白皙的側臉，英氣十足的柳葉眉此時微微皺起，目光頻頻看向手機熒幕，那名叫純愛戰神的對話框卻始終沒有動靜。
不會出什么事吧？
她陷入沉思，似乎在猶豫要不要先行上山。
“堂姐，快救繡吉左衛門！”
“救命啊，我不是妖魔！”
夜空中的怪叫以及身后香織詩織的呼喊讓她回過神來，抬頭看了眼夜空，手中捏起一張白符，“去吧。”
她輕聲說著，白符飛天而起，很快來到被式神們圍追堵截的繡吉身邊環繞一圈。
“停！快停下！”
一只長著馬臉卻有著牛角，下身隱沒在寬大布衣中，身形像一輛卡車般的式神定睛一看，連忙叫停。
其他式神不明所以地看著他：“木菱，怎么回事？”
“是我家大小姐的符咒，這鳥好像跟她有些關系，諸位先停一下。”
此時許多式神也看出來繡吉有不俗的風靈相助，紛紛停手。
“我早說了，我是東野大人的家臣，有眼無珠的東西，還不閃開！延誤戰機你們擔當得起嘛？”
繡吉氣急敗壞地痛罵，他現在又急又氣，本想來搬救兵卻莫名其妙被追著打，要不是風靈相助，早被這些式神打死了。
這些式神其中有不少在各自的除妖師家族被供奉了不止百年，平日里養尊處優，幾乎被看作神明，即便是主人驅使也都是有禮相請，此時被繡吉劈頭蓋臉一頓罵，當即大怒。
一個袒胸露乳，長發奔放，手握降魔杵的式神怒目而視：“你這雜毛鳥好生大膽！”
“這小妖不懂事，不跟他一般計較，大事為重。”
木菱連忙上前勸阻，同時給繡吉打眼色讓它趕緊下去。
繡吉也不敢過多耽擱，罵了一句便俯沖下去，落到神宮寺柊鏡身前的公路圍欄上。
神宮寺柊鏡神色沉靜地詢問道：“他在哪兒？”
繡吉連忙回答：“回神宮寺小姐，我家主公此時在山頂與眾妖魔并一墮神大戰，敵方人多勢眾，主公僅一人孤軍奮戰深淺重圍，還請小姐前去支援。”
神宮寺柊鏡聞言微微頷首，回頭看了眼公路。
粗略一晃，僅到了一半的除妖師，距離整備出發還要一段時間，但東野瑜顯然等不了了。
于是立刻看向身邊的香織詩織：“你們去告訴我父親，讓他加緊組織人手。”
說罷握住腰間的國光入道一心，看向繡吉：“帶路。”
香織詩織見她要孤身一人上山，兩人對視一眼，詩織掏出手機給大伯發消息，香織則站到神宮寺柊鏡身前，非常認真地說道：“帶上我們！”
神宮寺柊鏡皺眉：“別胡鬧。”
“我沒有胡鬧，要是沒有我和姐姐的心眼、神隱，柊鏡姐你走到一半就會被數量眾多的妖魔纏住。”香織可愛的小臉上滿是嚴肅。
與此同時，詩織舉著手機走過來：“我跟大伯說了，他說要再等十分鐘才可以出發。”
神宮寺柊鏡沉思兩秒：“可是到了那里，我和東野恐怕都沒工夫保護你們。”
香織連忙說道：“不用保護我們。我和姐姐只是送你上去，到時候找個地方躲起來，有姐姐的神隱在，妖魔找不到我們的。”
神宮寺柊鏡思來想去，朝天上喚了聲：“木菱。”
大風頓起，馬臉牛角的強大式神出現在神宮寺柊鏡身前：“小姐？”
“我和香織詩織要即刻上山，你隨我們左右，到時保護她們兩個。”
“可是，家主那邊——”
“來不及了，等事情結束我去解釋。”
“好。”木菱點點頭，神宮寺柊鏡作為神宮寺家的繼承人，是有資格命令他的。
鶴歸神社，
身材高瘦的鶴神回頭注視著破敗的神龕，原本儒雅溫和的臉陷于陰影之中。
“我們雖然曾經是妖，但接受神位后，便有了守護這片山川土地的職責，慢慢從妖變成了神明，根基與力量都來源于凡人的信仰，當我們被遺忘后，力量就開始漸漸衰弱。”
“家妻因為當年封印妖魔的傷勢，再加上供奉我們的人越來越少，終于還是沒能支撐住，在七十多年前消散了。”
“我們忠于職守，卻只落得這么個下場，人類真是冷漠無情又健忘的生物啊。”
“家妻一直期待著有人能重新記起我們，她一直在鼓勵我，直到消散的那一刻你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明明只要再等六十年就能撐過來，當年只要再多一些人供奉她就不會消散。”
他看向東野瑜，握緊手中的太刀，神色怨憎：“一群兇手。”
六十年？哦，是說十多年前自己剛來沒多久撞上的那次超級月亮嗎？
東野瑜思索著，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那里供奉的一對仙鶴有一只已經殘缺不全，大概就是他的妻子吧。
如果只是小神的話，那的確是不如當妖怪來的自在。
不過大多數妖怪都沒有相應的修煉法門，依靠本能吸取日月精華又確實遠不如成為神明。
但相應的，成為神明就得有意識地去經營，要是什么都不管，那消散也是正常的——元君除外，她本身就是真龍，神位對她來說只是添頭，供奉有也可以，沒有拉倒。
屬于是那種愛誰誰，反正老娘要睡覺的任性神明。
不過這對鶴神也是倒霉，一百多年前到七十年前這個時間段，正是世界大戰的時候。
當時島國四面出兵，這些小神社基本都荒廢了。
東野瑜想到這里，頗為感慨。
“七十多年前世界大亂，這片島嶼上的凡人化作惡鬼四處侵略，奸淫擄掠，哪里還顧得上你們這些神明，得不到供奉也很正常。”
這個世界的世界線變動很夸張，大概是因為有神明在，每次神州即將陸沉的時候，就會出現一堆從沒聽過的天降猛男。
從魏晉南北朝到宋末再到明末，正常朝代更替的時候都很正常，但這些特殊的時間點，猛人就多的有點離譜。
最后一個朝代是李自成的大順，雖然還是他，但他手下多了不少文士武將，大概是聽了諫言，沒有和地主豪強徹底鬧翻，因而得到了支持，沒被拋棄，順利建國。
不過也正是因為和地主士人階級媾和，大順一開始就有一種暮氣，艱難維持二百來年也終于是撐不住了。
到了近代，神州雖然依然被皇帝、地主和士人所禁錮，落后于時代，但人民的受教育率卻很高，沒自己原先世界那么麻木愚昧，革命的進程比前世順利很多。
因而雖然也被卷入了世界大戰，島國艦隊卻在渤海大敗，沒能成功入侵神州，倒是把朝鮮、東南亞及一些群島國家霍霍了一遍，最遠打到了印度。
“那么你是認同我的觀點，你們這些凡人都是兇手，都有罪？”
羽先是有些訝異，隨后露出欣慰的表情，“你既然認同我，那么棄了兵刃，讓我將你凈化了吧。”
“我只是說這合理，但不代表我認同你。”
東野瑜說著看了眼周圍，皺起眉頭。
隱沒在黑夜中的樹林里影影綽綽全是聚集過來的妖魔，一雙雙冷漠殘忍的眼睛如同猩紅的燈籠。
數量有點多了，漫山遍野都是.
繡吉剛離開沒兩分鐘，這時候可能剛到山下，除妖師們搞不好都還沒到齊，等他們整備好上山，至少得半個小時。
自己如果以人形對敵，一人一刀在這么多妖魔圍攻下恐怕堅持不了多久。
東野瑜沉思片刻，脫掉衣服，將其蓋在那可憐的小女孩身上：“你犯了一個很低級的錯誤。”
數十米外不起眼的一個草叢邊上出現了五道探尋的視線。
“東野尼桑在那兒！”
“呀，他怎么把衣服脫光了？”
香織詩織愣了一秒，咽了口唾沫，她們所在的這個角度剛好是他的側面.
要不要捂眼睛？
兩人對視一眼，又看向神宮寺柊鏡，發現她神色平靜地看著那邊，但也沒閉眼。
于是便像得到了什么借口似的，睜著靈眸目不轉睛地盯著不遠處脫光衣服的東野瑜，瑩潤白皙的小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漲紅起來，仿佛能噴出蒸汽。
丸辣！
繡吉一眼就看出來東野瑜要變回原形，但此時香織詩織在這里，它又不敢出聲阻攔，不然周圍的妖魔會立刻發現她們。
思來想去找不到什么辦法，于是只好閉上眼睛。
神前衣冠不整是很嚴重的失儀，更別提赤身了，羽見這凡人如此無禮，皺起眉頭——即便已經成為禍津神，但他依然保留著以往的習慣。
“你把凡人看成一個有機的整體了，但其實世界上有七十多億人。光是這個島國就有幾億人生活，這其中每個人都不一樣，有卑鄙無恥的惡人，也有純良和善的好人，當然更多的是不好不壞的普通人，所以將某些群體的過錯安在其他人頭上其實是相當偏激的做法。”
羽聽完以后露出微笑：“你的意思是，你是屬于無辜的人？”
一旁的土螻和齒鐮有些著急，怎么還談起來了，打啊，打他嗎的！
二妖對視一眼，在陰影中慢慢靠近東野瑜，準備偷襲一擊必殺。
就在這時，一只碩大的蝙蝠從山下飛上來，落到土螻的肩膀上低語道：“大人，山下有很多除妖師，他們似乎準備上山來。”
土螻聞言，那張兇戾殘忍的猿猴臉上肉眼可見的出現急切，“不能再等了。”
“不，我的意思是——”
東野瑜將澄明一文字長光也放在地上，跳動的焰光將那完美的軀體照亮，英俊非凡的容貌在所有妖魔乃至于躲藏在一邊的神宮寺姐妹三人驚愕的目光中逐漸變得猙獰。
明亮的篝火將他的身影拉長，影子迅速膨脹扭曲，在羽訝然的眼神中，只是一眨眼的功夫，眼前的少年已經從人類變成了一只有著二尾的巨型白狐。
“我不是人。”
東野瑜低下頭，一雙狹長的狐貍眼睛注視著對手，蓬松修長的白色狐毛上氤氳著純白仙光，周身潔凈神圣，與一眾污濁妖氣格格不入。
羽神色雖然意外，殺意卻不減，他厭惡地看著眼前的狐妖，那神圣潔凈的氣息讓他感到反胃。
“是與不是都不重要了，今日你難逃一死。”
話音剛落，手中羽扇揮動，大風頓起，飛沙走石，猿妖隱沒，豪豬拉弓，神社周圍的妖魔不再掩蓋身形，紛紛露出尖牙利齒席卷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