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揚州城外碼頭后,楚源一路北逃。
宛如化身一道閃電,在山川河流間一掠而過。
遇水踏水,遇山越山。
身后那位面容半遮,風華無雙,身上不時傳出致命魅惑氣息的女子,卻一路跟隨,緊隨其后。
楚源嘗試了幾次,都沒能甩掉對方。
他的輕功《逍遙游》,是最頂級的輕功。
短時間奔襲,速度甚至要比祝玉妍這種宗師級高手還稍快上一些。
弱就弱在楚源體內的《長生訣》真氣,不如祝玉妍來得深厚。
雖然他雙腳踩在大地上,只要身處山岳的范圍內,體內就能吸收天地間的土行先天靈氣,增強自己體內長生訣真氣的恢復速度。
但極速奔跑,真氣消耗量巨大。
所以楚源一口氣跑出六七百里后,就需要打坐調息,吸收天地間的先天靈氣來恢復體內真氣。
而祝玉妍就沒有這個煩惱,她體內真氣如汪洋大海般雄厚,源源不斷,根本不用調息恢復。
趁著這個時間差,祝玉妍近乎快要追上楚源。
但楚源每次都能在祝玉妍要追上他時,全力爆發,再將祝玉妍給甩掉。
是以,祝玉妍雖然用盡全力,卻依舊追不上楚源,但兩人維持了一個巧妙的平衡。
二人一路北上,先是穿過了杜伏威實際掌控的江淮一帶。
越過江淮后,便又進入了瓦崗寨的勢力范圍。
瓦崗寨是如今天下諸多反隋義軍中,規模最大,占據地盤最多的一支。
南至中原,北至齊郡。
也就是后世的河南到山東一帶,全都在瓦崗寨的勢力范圍內。
再往后便是竇建德、羅藝……
這些反隋義軍的地區和勢力,被楚源和祝玉妍二人先后穿梭而過。
到了幽州地界后,楚源改變方向,選擇西進,進了反王劉武周的勢力范圍內。
在短短不過三日的時間里,楚源和祝玉妍就奔襲三千余里,到了塞外。
若是楚源不改變方向,再繼續往前走的話,便是進入草原,進入DTZ的勢力范圍內。
自隋煬帝繼承皇位以來,由于楊廣昏庸無能,以及橫征暴斂,導致隋末起義頻發,內亂、分裂嚴重削弱了大隋。
但與此同時,突厥內部則因統一而無比強大。
不說分裂后,實力稍弱一些的西突厥,實力稍強一些的DTZ,勢力范圍東起契丹、室韋,西盡吐谷渾、高昌諸國,都降附于DTZ。
DTZ控弦之士,多達百萬。
達到了“戎狄熾強,古未有也”的空前強盛程度。
只有秦漢時期的匈奴帝國,能與之相比。
北方的割據者們,為爭取外援,紛紛同突厥聯系,甚至俯首稱臣。
不久之前,馬邑郡太守王仁恭,被鷹揚府校尉劉武周所殺,借搶奪大隋朝廷的糧食,開倉放糧,得兵萬人,自稱太守。
后來劉武周,為了立足當地,他派遣使者依附于突厥,同突厥大軍聯手,一起打敗了大隋朝廷派來征討他的隋軍。
不久后,劉武周趁勢襲破樓煩郡,奪取隋煬帝建立的汾陽宮。
為了取得突厥進一步的扶持,劉武周將俘獲的隋汾陽宮宮女獻給突厥,突厥始畢可汗以戰馬贈予他。
突厥為了扶植劉武周,冊封劉武周為“定楊可汗”,送他“狼頭纛”。
在不久前,劉武周自稱皇帝,改元天興。
不僅僅是劉武周,或許是看到了劉武周投靠突厥得到的諸多好處,薛舉、竇建德、李軌、高開道、王世充等義軍首領和反王,全都有投靠,或者稱臣于突厥的想法。
楚源這次被祝玉妍追殺,之所以選擇北上,就是在聽說此事后,想趁此機會殺劉武周,給天下的反王和義軍首領提一個醒。
反隋楚源沒意見,但楚源卻見不得有人勾結突厥。
“前面就是馬邑郡郡衙所在的善陽城了,可是聽說劉武周最近不在里面,他正在率軍攻打雁門關。”
關外和關內不同,即便開春,也看不到什么高大的樹木,一處宛如蒼龍,只長著一些低矮灌木雜草,顯得有些荒涼的山脊上,楚源站在高處,俯視著前方那座規模不是很大,但是城墻卻建立得十分高大,墻高兩丈有余,女墻高六尺,周長三四公里的城池。
“走,去雁門關。”
心中推算背后那道身影,正在不斷地接近自己,要不了多久就會到達這里,楚源一步踏出,消失在了原本他站立的地方。
祝玉妍已經追殺他數千里,從南方追到了北方,卻依舊無法追上他,楚源如今也已經總結出了,如何從祝玉妍手中逃脫的心得,所以他并不怎么畏懼祝玉妍,楚源只當背后有一個人跟著。
也正因為如此,楚源這一路上一邊逃命,還順便打聽到了一些有關劉武周的消息和訊息。
善陽城和雁門關之間,只有百余里距離。
雁門關外,大片土地,都屬于馬邑郡所轄,劉武周之所以攻打雁門關,是為挺進中原,揮師南下做準備。
在楚源剛剛離開此處后不久,不過一刻多鐘時間,一道風姿傲人的絕美身影,就出現在了楚源剛剛站立的地方。
來人正是追殺楚源數千里,從南到北,甚至出了關外,卻依舊毫無所獲的“陰后”祝玉妍。
“他來這里干嗎?這里好像是劉武周的勢力范圍?”
祝玉妍感受著楚源在此地遺留下的氣息殘留,她眼中閃過了一絲疑惑和不解。
說實話,這一路追殺,楚源的確讓她大開眼界。
尤其是對方的輕功,簡直強到超乎自己的想象。
若不是對方真氣不夠深厚,無法持續不斷的奔逃,自己又在之前交手的時候,用自身特有的天魔真勁在楚源身上做了標記,能夠遙遙感應到對方的位置,恐怕自己早就跟丟了。
她見楚源一路北逃,本來以為楚源要逃到塞外草原上,突厥人的勢力范圍去,想以此擺脫自己。
陰葵派雖在DTZ中沒有深厚的勢力根基。
但是魔門有。
魔門魔相宗傳人“魔帥”趙德言,就是以漢人身份,在DTZ國出任國師。
如果這青陽道人,真是想通過進入草原,來躲避自己的追殺,那草原就是這青陽道人的葬身之地。
可惜,對方沒有。
這些想法,在祝玉妍腦海中一閃而過。
“難道對方來此地,是為了劉武周?”
祝玉妍心中隱隱有所猜測。
可是這位劉武周,在什么地方得罪過青陽道人?
劉武周最大的問題,就是他投靠了突厥人吧!
但如今草原上的突厥人強盛,根本不是任何勢力能夠匹敵的,和劉武周為敵,就是得罪了突厥人。
即便是魔門,也不敢輕易得罪突厥人。
想了一會兒,實在想不通,祝玉妍也就放棄了,她繼續朝楚源氣息消失的方向追去。
這幾日的追擊,已經讓她知道殺死楚源的機會渺茫,但是她依舊不愿意放棄。
……
雁門關。
有天下第一雄關的說法。
本是戰國時期,趙武靈王進行軍事改革,胡服騎射,大敗林胡、樓煩入侵,建立云中、雁門、代郡三郡,修建長城,才有了后世雁門關的雛形,后來又歷經漢武帝下詔整修,天下第一雄關才終于成形。
后來至隋唐時期,因北方突厥崛起,屢有內犯,為了防范突厥人,朝廷駐軍于雁門山,在制高點,以鐵裹門設關城,連接長城,戍卒防守。
從此之后,雁門關就成了塞外草原異族,侵犯中原王朝的主要通道關隘之一。
同時也是塞外草原異族,每次南下劫掠中原王朝時,“南下北歸”的主要通道,屬于兵家必爭之地。
此時剛剛在不久之前稱帝,正是自己人生高光時刻的劉武周,正攜帶麾下三萬大軍,進攻雁門關。
劉武周體形魁梧肥碩,雙臂修長,如同一頭極有力量的黑熊,穿著一身寬大的黃銅鎖子甲,頭戴鳳翅盔,騎在一匹突厥始畢可汗親自送給他,毛色純黑的上等優良胡種戰馬上,腰懸利劍,手上持一張牛筋弓。
身旁是百余人披甲,負責保護他安全的親衛。
旁邊還有四名身高體壯,力氣大于常人,專門負責舉著旁邊一面旗桿碗口粗細,一丈六尺長,以狼頭圖案作為標志,代表著突厥人賞賜給他可汗身份的“狼頭纛”。
劉武周騎在戰馬上,他遠眺這一次進攻的情況,只見自己麾下大軍,帶著攻城器具,一部分士卒已經攻上了雁門關,正和雁門關上的守軍廝殺。
劉武周當即從馬背一側的箭壺中,取出一支羽箭,彎弓搭箭,屏息凝神。
幾乎沒怎么瞄準,就開始拉弦……
在他手中,那張牛筋弓,變得弓如滿月。
劉武周手指一松,弓上的羽箭,就如同一道閃電,射入雁門關城墻上,一個正與他手下浴血拼殺的隋兵胸口,隋兵連人帶兵器,一起從城墻上墜落,摔成了尸體。
“可汗威武!”
“圣上箭術可稱得上天下一絕。”
“之前圣上曾說,自己有草原突厥人的血統,如今看來圣上所言非虛。”
“要稱呼圣上為可汗,圣上不是說了嗎?喜歡大家稱呼他為可汗!”
隨著劉武周用手中長弓,射死一名隋兵,周圍傳來一陣恭維聲。
這些都是跟隨依附劉武周,他麾下的一些將領。
事實上,劉武周雖是漢人,但出身于邊疆豪富之家,年輕時就驍勇善射,喜歡結交豪俠,十七歲時已經能拉三石弓。
而能拉得動三石弓,已經算得上神力了。
從劉武周臉上的笑意,能夠看得出來,手下的吹捧和馬屁,讓他心中很是高興。
他也的確對于自身的箭術,外加突厥人賜給他“定揚可汗”這個稱呼十分自得。
一般在他展露自己箭術的時候,只要手下有人吹捧,都會令他高興,其后也會得到他的賞賜。
另外,他還常說自己有突厥人血脈,以突厥人對他的賞賜為榮。
即便已經稱帝了,還是喜歡手下人稱呼他為“可汗”。
劉武周高興道:“這次你們率軍進攻雁門關勞苦功高,只要攻下雁門關,回去以后論功行賞,大家都有賞賜。”
“謝謝圣上!”
“可汗當真是我等明主。”
“此次我們圍攻雁門關,定會凱旋。”
劉武周手下的將領看上去十分高興,很捧劉武周的場。
如今尚在攻城,的確也不適合賞賜。
“對了,雁門關攻打的進度如何了?”
劉武周問。
他們已經連續攻打雁門關已經三個月時間,但雁門關不愧是天下第一雄關。
就算守衛雁門關的守軍,只有五千人。
劉武周派六倍于對方之兵力,攻打雁門關三月,依舊不能將其攻下。
若不是劉武周下令說不計傷亡,怕是攻打一年半載都還不一定能將其打下。
但如今不計成本的攻打雁門關三個月,劉武周自身也已經損兵折將,死傷一萬三千余人。
如今他派來攻打雁門關的三萬大軍,有戰斗力的只剩下不到兩萬人。
“圣上,攻城戰難度本就極大,尤其還是攻打雁門關這種雄關,但是這段時間我們死傷慘重,雁門關上的守軍同樣如此,破關也就是在這幾天的事情了。”
一位穿著鑌鐵魚鱗甲,頭戴沖角盔,有著一把絡腮胡的將軍站出來向劉武周稟報道。
他是此次攻打雁門關的偏將尉遲敬德,同時也是被劉武周費盡心思網羅來的心腹。
“那就好。”
劉武周高興道。
他雖然身為主將,但一般坐鎮后方,不會輕上前線。
今日若不是實在擔心攻打雁門關的進度,他也不會到戰場上來。
“敬德,寡人再給你七日時間,你務必要攻下雁門關,你能做到嗎?”
劉武周想了想對尉遲敬德道。
一旦攻打下雁門關,就相當于獲得了南下中原,奪取天下的資格,再不濟也能退守塞外,遲則生變,能不能打下雁門關事關大業,絕對不能輕忽。
“圣上,末將遵命。”
尉遲敬德拱手道。
相比于稱呼劉武周“可汗”,他還是更喜歡稱呼劉武周圣上。
……
雁門關內。
一座簡陋的府宅中。
“唉!”
一個穿著緋色官服,頜下有著一撇長須,氣質儒雅,清瘦矍鑠的中年官員,正坐在一張桌案后,他看著桌案上擺放著,這堆堆積如山的天下大小消息,不由發出了一聲長嘆。
他是雁門郡丞陳孝意,在之前和虎賁將王智辯合兵征討劉武周,將他圍困于桑乾鎮,后來劉武周投靠突厥和突厥大軍聯手大敗隋軍,王智辯兵敗被殺,只有他活著逃回了雁門關。
重新組織兵力,守衛雁門關,阻止劉武周奪取關隘。
可惜,如今的雁門關,已經到了糧盡援絕的地步。
三個月的守關大戰,雁門關士卒死傷慘重,如今只剩下不到千人。
雖然一般守城守關的一方,是處于優勢,攻城的一方處于劣勢,攻城一方想要取得戰果,需要付出守城方幾倍的兵力以及諸多攻城器械,才能有所斬獲,但由于雙方兵力差距太大,如今雁門關距離關破,只有一步之遙了。
桌案上的這堆消息里面,也沒有一條好消息。
不是哪里又有義軍首領或者反賊稱帝了,就是那個地方也跟著造反了。
陳孝意根本看不到絲毫,將這雁門關守下去的希望。
“縣丞,您趕緊想想辦法吧,如今我們手下的人,連城墻都站不滿了。”
就在這時,一個身形不高,但很壯,穿著甲胄,腰間懸著把染血長刀,剛剛在城墻上廝殺了一番的矮壯漢子走了進來,他催促陳孝意道。
此人名叫張倫,是陳孝意手下的一個校尉。
“張倫,你先下去,讓本官再想想。”
陳孝意皺眉道。
眼看如此,張倫只能退了出去。
陳孝意卻沒注意到,張倫在退出去時,眼中閃過的一絲殺意。
如今雁門關內已經糧盡援絕,城中無論是守城軍械還是士兵,剩下的都已經不多了,再這樣下去,就是死路一條。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來,大隋江山已經完了。
陳孝意愿意陪著大隋陪葬,他可不愿意。
若是陳孝意繼續執意守城,那別怪他帶著手下,殺了陳孝意,拿著陳孝意的頭顱,去當作打開城門投效劉武周的禮物了。
“人心浮動啊!”
張倫走后,陳孝意看著張倫的背影長嘆一聲。
其實他倒不是對大隋愚忠,只要是稍微讀過兩本書的讀書人就能夠看得出來,隨著昏君楊廣一死,大隋的氣數已盡。
但關鍵是雁門關可以落到任何人手上,絕對不能落到劉武周手上。
因為對方背后是突厥人,投靠了DTZ不說,還被突厥人封為“定揚可汗”。
一旦劉武周奪得雁門關,不僅僅是相當于劉武周獲得了南下入主中原的可能,更變相的相當于讓突厥人也有了南下入主中原的可能性,華夏社稷極有可能因此落入草原異族手中。
“我陳孝意不是什么有大志氣的英雄豪杰,可是卻也自問背不起這罵名。”
陳孝意喃喃自語道。
若是漢人出身的反王,他大不了帶著手下士兵開城門投了就是。
但劉武周是突厥人扶植出來的反王,他不能投!
絕對不能讓五胡亂華的慘劇,再次在華夏大地上上演。
“可是我真的已經走投無路,雁門關被攻破也只是這幾日時間了。”
陳孝意心中絕望卻又無奈道。
如今中原各地大部分區域,都已經脫離了大隋朝廷的掌控,大隋已經許久沒有支援了。
“郡丞大人,你快上城墻去看看……”
沒過多久,剛剛退出去的張倫,又神色高興地去而復返,一臉興奮和意外的神色。
“發生什么事情了?”
陳孝意表面上疑惑,實則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如今在城破前夕,以張倫為首的校尉和士官,說不定因為連日的傷亡,已經有了嘩變,殺掉自己投敵的想法,自己千萬得小心應對,別陰溝里翻船才是。
自己死了是小事,連累了中原千萬百姓,那就是天下的罪孽了。
“就在剛剛,反賊劉武周的大軍隊伍后方,出現了一位高手,直奔反賊劉武周而去,那高手武功極高,在大軍中來去自如,如今劉武周的大軍已經自顧不暇,顧不得繼續攻打我雁門關,都去保護反賊劉武周去了。”
張倫神色高興地解釋。
“什么?”
雁門郡丞陳孝意聞言,一下子從桌案后站了起來,他一臉喜色。
沒想到他和雁門關的守軍,竟然能夠絕處逢生。
“立刻帶本官去看看。”
陳孝意回過神來后他對張倫道。
張倫在前方帶路,陳孝意很快來到了城墻上。
只見原本雙方混戰廝殺的城墻上,劉武周手下的反軍,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退下了城墻,只剩下一些受傷的隋兵站在城墻上,被同伴包扎上傷口!
也有一些沒受傷的隋兵,站在女墻后,看著雁門關外的情況和熱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