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洛陽如今倒是冷清了很多啊?！?
洛陽城，一座裝修奢華的酒樓前方，數道人影正緩緩而來。
出聲的是其中一人。
“也正常，凈念禪院在這洛陽影響巨大，除了那些過往的，大多在此地停留的江湖中人，都是親近佛門之人。”
“現在凈念禪院被連根拔起，佛門遭遇嚴重打擊，而且發生了那般驚天動地的大戰，如今封鎖解開，別說親佛門之人，普通江湖武者也不敢多做停留?！?
另一人輕聲笑道。
“再說了，大興那邊可是傳來了楊公寶庫現世的消息，武林人士豈能不趨之若鶩？也就是你我這樣的閑人，才在這洛陽停留?！?
“有理，不過真人此話說的不對，這閑人用在貧道身上合適，但真人可是國師之尊。”
笑聲傳出。
另外一邊的老道聞言，也是露出苦笑。
“道友說笑了，老道如今倒是希望沒有這個國師的位置，北莽……唉……”
一道嘆息響起。
眼前的兩人不是旁人，正是當日參加過禪院大戰的兩位道家高人。
嘆息的是北莽道德宗的麒麟真人，另一人則是那神霄派的林靈素。
“哦？莫非北莽出現了什么大事？”
林靈素目露異色。
他是大宋人士，神霄派的祖師。
不過因為當初滅佛之事，神霄派早就退出了朝堂，如今算是半隱世的狀態。
而且林靈素心中也有一些其他的目的，這才沒有離開大隋。
但麒麟真人不一樣，北莽的道路是融江湖氣運于朝堂之中。
所以在北莽，除了那屈指可數的幾個宗門，大多數門派都和朝廷關系密切。
道德宗同樣如此，麒麟真人更是國師之尊。
像他這種身份，竟然長時間停留在大隋，絕對是相當奇怪的。
哪怕國內沒有大事，他這種行為，也會引起不少狀況，至少傳到北莽女帝耳中，對道德宗絕對不是什么好事。
原本他還在奇怪，麒麟真人這次押寶站隊，竟然能下這么大的狠心。
現在看來，北莽國內可能是出什么大事了。
林靈素倒也沒有急著追問。
踏入酒樓，入眼之內是一片空曠。
剛好應對了林靈素最初的那句冷清的評價。
“咦？這里竟然有個小和尚，有趣，當真有趣?！?
一進酒樓，麒麟真人便是開口輕笑道。
經歷了凈念禪院之事，如今這洛陽城中的光頭，那可是比國寶還要稀少。
林靈素抬起眼眸，也是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絲笑容。
酒樓中的和尚，并不是旁人，他們都見過，正是當日凈念禪院高調宣稱的佛子，玄奘。
當日連番大戰，陸地神仙境界的人物都是隕落了不少，那等情況，自然也就沒什么人去關注這位了。
畢竟大隋佛門都是差點覆滅，哪還有人會關心什么佛子。
只是沒想到這小和尚不僅還活著，竟然還敢留在洛陽。
當然了，林靈素兩人的話，顯然是刻意如此。
以他們的實力，又怎么可能察覺不到酒樓里的人呢？
“啪嗒?！?
此時聽到聲音的玄奘也是緩緩的抬起了頭。
隨后便是直接呆在了原地。
手中的杯子直接掉在了地上。
而他的另一只手，赫然拿著一根油汪汪的鵝腿。
這位當初佛門大肆宣揚的佛子，竟然是躲在這里吃肉喝酒。
也難怪林靈素這位不茍言笑的神霄祖師，都是露出了笑容。
而相比于他們，此時的玄奘已經是徹底傻了。
當日就在凈念禪院的他，可是親眼看到一切的，又怎么可能認不出眼前的人。
金門羽客林靈素，道德宗麒麟真人，對佛門中人來說，那可都是殺神啊。
捏死他這樣的小光頭，甚至都用不著抬手。
最重要的，那兩個道門祖師的身邊，還站著一位。
而這一位，給他的印象更加深刻。
刀光橫空，禪院覆滅，一眾佛門祖師級別的人物，在對方的手上，就像是雞鴨豬狗一樣，也動靜都沒有翻出。
“阿彌那個陀佛……”
玄奘呆呆的呢喃了一句。
這可是那些陸地神仙級別的祖師，都高呼佛敵，波旬的人物。
何況他這樣一個粉嘟嘟的小光頭。
這一刻，玄奘已經是連思考的能力都沒有了。
誰能想到，只是偷偷的打個牙祭，竟然就能遇到這一大群大惡魔級別的人物。
尤其高長生，不是早就返回大興了嗎，大隋各地也都知道，這位新晉的武王，正坐鎮在大興城內，怎么可能出現在這里。
“有意思，有意思?！?
林靈素輕聲笑道。
而后在玄奘越發驚恐的眼神中，幾人越來越近，而后竟是直接坐在了他的左右。
高長生，林靈素，麒麟真人，無一不是絕頂之人。
現在幾人中間，突然加了一個小光頭，那妥妥的就是狼群中間，混進了一只哈士奇。
“喝酒吃肉的佛子，確實是有意思?！摈梓胝嫒私恿艘痪洹?
“酒肉穿腸過，佛祖心頭坐?！?
玄奘本能的便是接了一句，但說出之后便是第一時間后悔了。
“阿彌陀佛，死定了，死定了，這一次真的死定了?！?
話音一落，麒麟真人也是莫名的一愣，似乎沒想到這小光頭竟然有這么大的膽子。
“有趣，你這小和尚莫非想學那濟巔和尚？”林靈素突然笑道：
“也對，那道濟是楊岐派的人，也算是禪宗分支，和凈念禪院倒也能算個遠親?！?
“小僧可不是凈念禪院之人?！毙试俅伍_口。
“哦？”
林靈素輕咦一聲：“那你是哪一派的？”
此話一出，玄奘也是有些發愣，他本來是凈土寺的人，雖以凈土為名，但實際上只是吸收了一小部分凈土宗的經義。
而且他在凈土寺呆的時間也不算長，很快就被凈念禪院搶走，要真的問是哪一派，他還真的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林靈素也沒有再次開口，以他的身份，還真不至于去欺負一個小和尚。
他對標的可都是佛門祖師級別的人物，至于佛子，他更加不會在意，這種名號，只要隨便逛逛，就能挑出個十個八個的。
倒是高長生看著滿口流油的玄奘，突然一笑：
“什么是佛？”
高長生的突然開口，讓幾人都是莫名一愣。
兩人都是同時看向了玄奘。
玄奘顯然沒有料到這突來的一問。
愣了將近兩分鐘后才反應過來，而后便是出自本能的一句回應。
“我就是佛。”
“咦？”
“咦？”
林靈素和麒麟真人同時發出一聲輕咦。
這狂妄至極的一句話，在常人的眼里，或許是背祖悖宗的表現。
但落在他們眼里，卻代表著一種難言的靈性，或者說佛性。
喝酒吃肉，自稱為佛。
這絕對是一個有違正統的佛門子弟。
但另一個方面，哪怕是身為道家的他們，也都感受到了此子身上的天賦。
難怪凈念禪院會那般興師動眾的稱呼他為佛子。
高長生再次露出笑容。
“不錯，玄奘，我為你找個去處如何？”
聲音傳出，場中的幾人再次露出驚色。
身穿道袍的兩人，沒有想到，高長生好像真的看上了這個小和尚。
當然了，兩人也沒有發表什么建議，畢竟高長生作出的決定，也輪不到他們去反對或建議。
再說，像寧瑪派和兩禪寺那樣的頂級佛門勢力，都已經和高長生有了合作，玄奘這樣的小和尚，很明顯還排不上個。
而玄奘此時也是同樣的驚訝。
不過他第一個想的，并不是什么配不上，亦或是高長生有什么目的。
他第一個浮上腦海的是，高長生說出此話，那就代表他的小命保住了。
“阿彌陀佛，王爺能看上小僧，是小僧的榮幸，只要王爺有令，小僧絕對萬死不辭。”
玄奘雙手合十，一臉正色的開口。
不過這個姿勢，加上他嘴角那還沒來得及抹去的油漬，兩相結合，真是怎么看，怎么怪異。
“口氣倒是不小，你個吃肉喝酒的小光頭，能為王爺做什么？還敢號稱萬死不辭？”麒麟真人舉起酒杯調笑道。
“阿彌陀佛，禪院和靜齋通敵賣國，實在有辱我佛門形象，現在禪院覆滅，那是罪有應得?！?
“不過還有一個慈航靜齋，聽說如今還在王爺的封鎖圍困之中?！?
高長生點頭，因為近期事情來的突然，他還沒有抽出時間去處理慈航靜齋。
“阿彌陀佛，所謂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只要王爺點頭，小僧愿意身入魔窟，擔任慈航靜齋的方丈，帶領他們走上正途，靜齋眾弟子一日沒有棄惡從善，小僧便一日不下帝踏峰?！?
“咳，咳，咳……”
饒是以麒麟真人的境界，也是差點一口將酒噴出。
“好你個大逆不道的小和尚，破了酒肉之戒也就罷了，竟然還想破色戒？”
林靈素也是無語的搖頭：“貧道現在相信你不是禪宗之人了，你這德性，倒是有幾分歡喜宗的風采?！?
玄奘如今屬于剛出家沒多久，別說江湖了，就算在寺廟中，也屬于粉嫩嫩的新人。
現在聽到兩位祖師級別的高人調笑，臉上也是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色。
“哈哈哈?！?
麒麟真人搖頭大笑。
“真人，先前聽你所說，似乎北莽出了什么問題？”林靈素沒有再繼續調笑玄奘，而是對著麒麟真人問道。
聽到此話，麒麟真人也是苦笑著搖了搖頭：“無非是與虎謀皮，反遭虎噬罷了?！?
“當日北莽為了謀求南京，對付王爺，選擇與他國合作，甚至直接給蒙元忽必烈讓開了道路。”
“后來無功而返，王遂撤回了離陽，我北莽也是同樣撤軍，但忽必烈卻沒有撤回蒙元，而是帶著大軍直撲北涼而去?！?
“哦？”林靈素輕呼一聲。
倒也沒有表現的太過奇怪。
蒙元上下的性格和鐵木真都是一脈相承，出兵如群狼離巢捕獵，不吃到肉，豈能甘心。
雖然鐵木真慘敗于襄樊，但于國內的蒙哥而言，反而是利大于弊。
“忽必烈攻北涼，又與北莽何干？”
麒麟真人搖頭：“蒙元和北涼并不接壤，必須要通過北莽姑塞州過境?！?
“以蒙哥和忽必烈的眼界，怎么可能愿意自己的后路被掐斷。”
“在忽必烈朝北涼撲去的時候，蒙哥的大軍便是同時而動，以席卷之勢，拿下了姑塞州，而后北上，拿下了半個金蟬州?！?
“雖是對付北涼，但先吃大虧的卻是北莽。”
“而且誰又能夠確定，他們的目的僅止于此呢？”
林靈素點了點頭。
他也是在朝堂中當過帝師的人物，自然能看清局勢。
蒙哥和忽必烈這倆兄弟同時出動，絕對不是小打小鬧。
姑塞州和金蟬州雖只是兩個州，看似損失不大。
但如今的北莽可不是當初的北莽了。
北莽一共八州，加上北帝南京兩城，差不多相當于十州之地。
白川戰后，高長生出兵拿下了龍腰，橘子，錦西，錦東，再加上南京城。
北莽已經是近乎失去半壁，不過那回北面的精華還在。
而現在蒙元又拿下了姑塞州和金蟬州。
尤其是金蟬州，那已經是北莽的核心區域了。
兩州再去，北莽就剩下寶瓶，玉蟬，西河三州，外加一個北帝城了，尤其西河州大部分是荒漠，還被高長生掃了一遍。
只從紙面實力看，就能知道如今的北莽是何等凄涼了。
最重要的是，姑塞州一落，整個南面一條線便全部離開了北莽的掌控。
換句話說，如今的北莽和北涼還有離陽，已經并不接壤了。
可以說，北莽當初一切針對南方的戰略，已經全部淪為夢幻泡影。
而且看麒麟真人的模樣，就知道局勢很有可能進一步惡化。
道理也很簡單。
看上去，忽必烈的目標是北涼，但誰又能真的確定呢。
退一萬步說，就算蒙元的目標是北涼，他們也有可能順手把北莽收拾了。
道理很簡單，要攻北涼，蒙元只有姑塞州這一條路。
而北莽，在北面和西北面都和蒙元接壤，再加上一個剛剛陷落的姑塞州，已經是變成三面臨敵。
不懂兵的人都能看出，如今蒙元打北莽可比打北涼要簡單多了。
畢竟北涼這邊還有個離陽，而北莽已經沒有什么幫手了，就算想要故技重施和離陽聯合，也已經沒了之前的條件。
林靈素看了麒麟真人一眼，難怪對方能如此安心的待在大隋，絲毫不擔心女帝誤會。
畢竟如今的局勢，女帝可顧不上這點小事，就算知道，對方也根本不敢得罪高長生。
甚至如今這個情況，北莽說不定還想借著這個關系，向高長生這邊求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