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dāng)世界重新亮起。
茂密的山林里,一個個家長會成員披著吉利服,彎腰穿行在灌木叢中。
“又有人悄悄脫離隊伍,逃走了,”小七剛剛完成新一輪的人員統(tǒng)計,他頹唐的坐在山坳里感慨道。
有人忿忿不平:“這些膽小鬼!”
小七搖搖頭:“也不能全怪他們,沒有支援,沒有物資,我們好像被拋棄了似的,他們逃走也正常。”
山林里安靜的只有樹葉摩擦聲,遠(yuǎn)方呼嘯而來的風(fēng),就像是山脈的悲鳴。
這一次剛剛穿越而來,時間行者們正匆忙給大家分配從表世界帶來的食物和藥品……隊伍里若是沒時間行者們撐著,怕是會有更多人死掉、逃跑。
羅萬涯曾聯(lián)系慶氏尋求增援,但對方好像根本沒放心上似的,完全不管他們。
他們數(shù)十萬人像野人一樣走在山里,披頭散發(fā),光腳走路,缺吃少穿。
在此之前,他們很難相信人類那柔軟的腳掌在離開鞋子后,竟然可以快速適應(yīng)堅硬的山路,快速變的堅韌起來。
腳底的傷口爛了又愈合,留下的傷疤溝壑,如粗糲的石頭表面。
可苦難不可怕,最可怕的是被遺棄的感覺,這會讓家長會成員們都覺得,他們現(xiàn)在所做的這一切并沒有意義。
慶塵下落不明的消息,成了壓垮他們的最后一根稻草。
山野之間,家長會的33萬人隊伍只剩下26萬,有7萬余人走丟了。
慶塵失蹤的當(dāng)天晚上,家長會就有兩萬多人離隊,因為所有人都看不見希望了。
……
……
沙沙沙的樹葉摩挲聲傳來,一個背著竹筐的小和尚扒開灌木叢走出來:“咦,你們怎么垂頭喪氣的?”
小和尚目光靈秀,他身后大悲寺的和尚們剛剛收集草藥回來,人人背著竹筐,里面裝著滿滿的草藥。
小七看向方丈:“方丈,這山野里有沒有什么野菜是可以吃的?”
方丈打了手語。
小和尚翻譯道:“方丈說,你們這也太困難了,先前還說要帶我們逃命,現(xiàn)在看來,我們還不如自己走……”
小七:“……”
這能是什么正經(jīng)和尚嗎?!
方丈打手語問:“你們就打算這么徒步走去西南?那要走到什么時候?沒人來幫你們嗎?”
小七無語半晌:“我回答不了這些問題。”
方丈打手語,小和尚翻譯:“你們好慘哦。”
小七:“怎么還有語氣助詞!翻譯不要亂加戲啊!”
方丈又問:你們的老板呢,就是那個慶塵。
小七黯然:“我也不知道。”
一旁分配完物資的羅萬涯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睛轉(zhuǎn)了轉(zhuǎn)問:“方丈,你其實是慶氏的人對不對?”
方丈無聲指揮著和尚們?nèi)シ职l(fā)草藥,壓根沒搭理他,小和尚竟也沒有給方丈翻譯這句話。
羅萬涯眼睛又轉(zhuǎn)了轉(zhuǎn):“方丈,你褲襠破了。”
方丈低頭看了一眼,然后對他豎了個中指。
羅萬涯:“……”
他總覺得這方丈不簡單,這群生活在荒野上的和尚也不簡單。
他把小和尚拉到一旁低聲問道:“你們方丈一直是你們方丈嗎?”
小和尚有點莫名其妙:“方丈當(dāng)然一直是方丈了,從我出生時他就是方丈呢!”
羅萬涯沉默片刻:“他一直在你們寺廟里面嗎?”
小和尚笑著搖搖頭:“方丈先前帶著師兄們出去化緣布施了,四個月之前才回來呢。”
此時。
秦書禮已經(jīng)脫離了自己的隊伍,一路狂奔于樹林:“老板沒事!老板還活著!老板沒事!老板還活著!”
聽到這句話的家長會成員們,全都猛的瞪大眼睛!
家長會等這個消息,等了太久!
羅萬涯和小七等人聽到遙遠(yuǎn)的呼喊聲時,同一時間豁然轉(zhuǎn)身!
秦書禮氣喘吁吁跑過來:“穿越之前,老板給我打電話了……”
他喉嚨干的說不出話來,這一路上他狂奔二十多公里連口水都沒喝,只為了將這個消息盡快傳遞到所有人。
小七趕忙給他遞了水壺:“慢點說慢點說,但是說的越詳細(xì)越好!”
秦書禮喝了口水:“他電話里面說他失憶了,但正在慢慢恢復(fù)一些記憶,如今與黑蜘蛛、壹困在安全屋里,準(zhǔn)備等中央王城地表的部隊放松警惕,就回來找我們!他的癌癥已經(jīng)痊愈了!”
羅萬涯喃喃道:“只要活著就好……各位,把消息分散出去,告訴所有人!等等,老板這句話里好像有哪里不對勁。”
小七問道:“老秦,老板在表世界哪里?”
秦書禮趕忙說道:“在北緯23度的一個雨林制毒工場里,他說他會在原地等待我們?nèi)ソ討?yīng)他。”
小七樂了:“那應(yīng)該就是鄭老板要找的那個方向了,下次回歸的時候,我們就可以把他接回來了,到時候大家一起幫他恢復(fù)記憶啊。”
然而這時,羅萬涯看了一眼手臂的倒計時,怔住了:“倒計時變了!”
所有時間行者同時低頭看去,卻見倒計時赫然是719:19:01。
這次穿越周期再次變成了30天!
穿越周期已經(jīng)很久都沒有改變過了,一直都是七天往返,以至于所有人都下意識的以為這七天穿越周期已經(jīng)固定下來,不會再改變。
“怎么辦,我們恐怕?lián)尾坏交厝ソ討?yīng)老板了,”小七苦澀道:“按照原計劃,我們本來明天就該抵達劍門關(guān)的,但以現(xiàn)在的速度,恐怕還得三天時間才行。”
小七嘆息道:“不是我們不想走快點,而是西大陸空軍來搜山的時候,我們只能原地不動。如今他們的補給線已經(jīng)建立,搜索越發(fā)頻繁,咱們根本沒法提速。”
話音剛落,有人在通訊頻道里說道:“西大陸那群兔崽子的浮空飛艇又過來搜查了,所有人注意隱蔽!”
一時間,家長會成員都躲在樹下,用偽裝布蓋在身上默默的修行準(zhǔn)提法。
西大陸的搜查越來越嚴(yán)密,他們只能停下來,等待浮空飛艇的搜查結(jié)束。
必須毀去他們的補給線,才能拖慢這支西大陸部隊的搜索進度。
這就是青山號前往中原的意義,但青山號自己恐怕也會陷入危險。
……
……
中原。
西大陸剛建好的前進基地,已經(jīng)陷入一片火海。
青山號以一個堪稱奇跡般的坐標(biāo)線路,躲避開西大陸的所有雷達,突然出現(xiàn)在前進基地上空。
然而李長青知道事情沒這么簡單,因為有戲命師的存在!
她默默等待著,其實當(dāng)她接到命令的那一刻起,她就知道這是一條死路。
但如果這么做真的能為家長會爭取一些時間,那她來送死也無妨。
青山號上,艦載士兵看著相控陣?yán)走_里密密麻麻的敵軍,一時間有些手足無措:“我們被包圍了,西大陸好像早就知道我們要奇襲前進基地!北方,北方有空中要塞出現(xiàn)!”
截殺空中要塞,自然需要空中要塞出場。
如今西大陸空中要塞還剩下王室的、風(fēng)暴城的、鳳凰城的三座,不知道這一次來的是哪一座。
一名作戰(zhàn)參謀說道:“雷達上出現(xiàn)的浮空飛艇有四百多艘,加上一座空中要塞,我們恐怕?lián)醪蛔 !?
“距離我們還有多遠(yuǎn)?”
“320公里,以他們現(xiàn)在的速度,大概43分鐘之后抵達。”
李長青的貼身保鏢老十九因為嫌麻煩,干脆改名叫老萬了。
他默默看著這一幕,對李長青說道:“老板,以青山號的速度肯定是走不掉了……但你可以走。”
李長青笑了笑:“我是李氏家主,丟下你們走了算怎么回事?我不會走的。對了老萬,你從什么時候開始跟著我的?”
老萬回答:“從您18歲有了自己的青山別院,我就開始給您當(dāng)管家了。”
李長青問道:“其實你是旁觀者組織的人吧,我父親給我說過這件事情,他知道你的身份,知道你想要記錄李氏內(nèi)部發(fā)生的事情,但也由著你記錄了。”
指揮室里安靜下來。
隔了很久,老萬才笑著回答:“小姐,我如今是旁觀者組織的現(xiàn)任主編了,上一任是鄭遠(yuǎn)東,他退出后交給了我,旁觀者組織沒有惡意,我們只在乎真相。”
老萬不再稱呼李長青‘老板’,而是好像回到了14年前,他微笑著迎接那位少女懶散的走進青山別苑。
他即是旁觀者現(xiàn)任領(lǐng)袖,也是這時代里的一個普普通通的人,一粒微塵。
在這時代的洪流里,他選擇守護李長青,做一個忠實的保鏢,直到自己死去。
李長青搖搖頭:“放心,我不介意你的真實身份。我只是有點好奇,如果我們死了,李氏也煙消云散,那么,旁觀者會如何記錄我李氏?”
老萬斟酌片刻:“我會如實寫下你們?nèi)绾问褂蒙虡I(yè)手段盤剝底層百姓,將你們操控政壇的細(xì)節(jié)一一記錄在案,甚至?xí)涗洶肷角f園內(nèi)的一些不堪之事。但也會如實寫下:當(dāng)外敵入侵時,李氏所做的所有努力。我會寫李氏家主李云壽與李氏滿門,以不屈的意志與黑水城艦隊同歸于盡。”
李長青勾起嘴角:“那就夠了。”
在聯(lián)邦里,歷史不是勝利者書寫的,而是由旁觀者這群人書寫的,人們不信任財團,只信任這群默默無名的旁觀者。
他們不被利益誘惑,只為將聯(lián)邦的真相一一放在檔案,等待有一天歷史公之于眾,還一些人清白,又或者證一些人的罪行。
李長青說道:“所以,該走的不是我,而是你們。張平,我需要你記錄下你剛剛說的一切,我們不能白死。”
張平,這是老萬的本名,李長青并沒有忘記過。
然而這時,李彤雲(yún)站在指揮室里,抬頭看向指揮席位上的李長青說道:“姑姑,再等等。”
李長青好奇問道:“等什么?”
李彤雲(yún)認(rèn)真說道:“我哥哥相信那位零,銀杏山上的爺爺也相信她,她讓我們來到中原絕對不會只是讓我們來送死,我相信一切還有轉(zhuǎn)機。”
至于轉(zhuǎn)機到底是什么,沒人能確定。
有人看見了命運,卻守口如瓶。
……
……
對應(yīng)表世界大阪的20號城市里,神宮寺真紀(jì)穿著白色的連衣裙,好奇的走在街道上。
這是她第一次來到里世界,立刻被這從未見過的光怪陸離的世界吸引。
只是,行人額頭上都有“奴隸”二字刺青。
五彩繽紛的全息霓虹與巍峨的高樓之下,卻是人間地獄。
這時,神宮寺真紀(jì)看向一位中年人:“您好,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我想打一個電話。”
那位中年人打量了一下周圍,好奇的看向神宮寺真紀(jì):“小姑娘你怎么一個人?你家人呢?”
神宮寺真紀(jì)思索兩秒:“我是一個人,想讓家人來接我,可以借用一下您的手機嗎?”
中年人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沉默片刻掏出手機給她:“那你打了電話之后,叔叔請你去吃冰淇淋好不好?”
神宮寺乖巧答應(yīng)下來:“好的。”
她接過手機,按照神代云羅讓她背下的手機號撥打出去:“喂,慶忌叔叔,我現(xiàn)在在……旁邊這位大叔,這里是哪個城市?”
中年人說道:“20號城市。”
神宮寺真紀(jì)說道:“我在20號城市,頭頂?shù)娜⒛藓缡且蝗捍笙螅赃呥€有‘東方國際’的霓虹燈牌。慶忌叔叔你在5號城市嗎,現(xiàn)在來接我?好的,那我就站在原地等你。”
她沒見過慶忌,但神代云羅老師告訴她,這是一個值得信任的人。
小真紀(jì)將手機還給中年人,乖巧道:“謝謝叔叔。”
中年人蠱惑道:“接你的人距離這里還很遠(yuǎn)呢,他從5號城市過來起碼要兩天時間,你先跟叔叔回家吧,叔叔家里有冰淇淋。”
小真紀(jì)搖搖頭:“不行的,慶忌叔叔讓我原地等他,他很快就過來。”
中年人看她不肯跟著走,便心下一橫伸手去拉扯她。
然而才剛伸出手去,旁邊忽然打開一扇暗影之門來,慶忌面無表情的從門里走出來,一巴掌扇在中年人臉上:“這么小的女孩也欺負(fù)?”
說著,慶忌不解恨的一耳光一耳光扇在對方臉上,中年人臉都被扇腫了。
小真紀(jì)在一旁看著有些不忍心:“別打了別打了,慶忌叔叔……直接殺了吧。”
慶忌:“……”
他緩緩看向小女孩,大家不是都說這姑娘是騎士組織最后的良心嗎。
慶忌擰斷了那個中年人的脖頸,看向神宮寺真紀(jì),他們這也是第一次見面,他對慶塵的這個徒弟也很好奇。
小女孩穿著純白色的小襖,純潔得像是一只小白鴿……這種小孩子,本不該卷進里世界的戰(zhàn)爭。
慶忌好奇問道:“神代云羅是怎么跟你提起我的?”
小真紀(jì)認(rèn)真說道:“他說你是一個可以完全信任的人。慶忌叔叔,我們?nèi)ゾ惹嗌教柊桑?yún)姐姐、南庚辰哥哥、劉德柱哥哥他們都還在青山號上。”
慶忌問道:“所以,你穿越過來,是為了救人?”
“嗯,”小真紀(jì)回應(yīng)道:“神代云羅老師說,這就是我和他的宿命。”
“你和他的宿命?”慶忌若有所思,他似乎已經(jīng)猜到了什么:“你會殺人嗎?”
“不會,”小真紀(jì)說道:“但我可以學(xué)。”
慶忌笑道:“我現(xiàn)在相信你是一個騎士了,但我們現(xiàn)在還不能去戰(zhàn)場,時間沒到。”
“啊?”小真紀(jì)疑惑了:“那我們現(xiàn)在干嘛?”
說話間,一輛軍用車輛從兩人身旁疾馳而過,駛過之后竟又慢慢駛了回來。
車窗搖下,一名偽軍說道:“這有兩個漏網(wǎng)之魚,腦門上還沒有紋字!這個小女孩挺好看,歸我了!”
慶忌轉(zhuǎn)頭對小真紀(jì)說道:“你閉上眼睛。”
他看著身旁純潔無瑕的小女孩,第一反應(yīng)就是殺人的時候,最好不要讓對方看見,這是所有存有良知之人在看見干凈事物時,下意識的想法。
然而小真紀(jì)搖搖頭:“不用的。”
昨天,神代云羅曾問過小真紀(jì):你準(zhǔn)備好了嗎?
她回答,準(zhǔn)備好了。
下一刻,天空中一片巨大的陰影將地面籠罩,仿佛是一座緩緩飄動的烏云,壓住了蒼穹。
蒼涼又廣闊的嗚咽聲激蕩而出!
一頭巨鯨游弋在20號城市的上空!
有偽軍緩緩抬頭看向天空,驟然發(fā)出驚恐的喊聲:“這特么是什么東西?”
鏘!
一道影子從偽軍車旁閃過,車身從當(dāng)中裂開了一條縫隙,連帶著里面的四名偽軍也全都被攔腰斬斷。
慶忌怔怔的抬頭看向天空,那巨鯨之偉岸:“真紀(jì)啊……這是你的式神?”
小真紀(jì)展顏笑道:“慶忌叔叔,接下來做什么?”
“先收點利息,”慶忌說道:“神代云羅告訴我,你有百鬼夜行的能力,那就先把這20號城市里的所有偽軍和西大陸士兵都?xì)⒌簟_@就是你來到里世界后的第一課,殺人。”
“怎么把他們找出來呢,這城市好大!”
“很簡單,頭上沒有奴隸兩個字的,全殺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