慶塵平靜的窩在浮空車里，眼神卻望向窗外。
浮空車的頂棚是全透明的，所以外面的城市夜景一覽無余，但因為玻璃隔音太好的緣故，慶塵也聽不到外面的聲響。
這種飛馳于樓宇之間的感覺非常奇妙，也異常孤獨。
因為人類在那些樓宇之中顯得過于渺小。
他想到李叔同假死之后就會徹底消失于所有人視野，想到自己回到那個小屋里也不會再有師父跟自己插科打諢，慶塵就覺得有些沒力氣。
這應該是一輛非常豪華的浮空車吧，內飾看起來都充滿了科技感，還嶄新嶄新的。
慶塵心想。
沒想到師父出手還挺大方的。
“其實我一直比較好奇一件事情，”浮空車里，壹問道：“你和李叔同并沒有血緣關系，他為什么對你那么好？”
“為什么要問這個，”慶塵反問。
“只是單純的好奇，”壹回答。
“恐怕不止是單純的好奇，”慶塵平靜說道：“我猜，是因為你作為人工智能，你的父母也與你沒有血緣關系卻對你很好，所以讓你產生了疑惑。于是，在你發現有‘相似案例’的時候，就會想要忍不住探究。”
壹說過自己是有父母的。
然而人工智能與父母不可能有血緣關系，所以慶塵很快就有了判斷。
至于對方說的“單純好奇”，慶塵是一點也不信的。
就從對方描述神明權杖的信息來看，慶塵一直在提醒自己，這特么是個會說謊的人工智能！
壹沉默了兩秒：“你在李叔同身邊的時候，腦子可沒有使用的如此頻繁。”
總是被猜到自己的真實意圖，這讓壹有些異樣的情緒，甚至升起了一絲好勝心……
“被保護著的小孩總會習慣性依賴大人，”慶塵看著窗外解釋道：“在這世上所有人都會有惰性，能偷懶的時候，誰不愿意偷懶呢？世人的成熟大多不是自己想成熟，而是被世界逼著成熟。”
“所以，當你發現要面對自己的人生后，大腦又開始全速運轉起來了，”壹說道：“這樣的你，就變的很無趣了。”
“美夢總是短暫，”慶塵說著坐起身子拿出自己兜里的手機，他要看看18號監獄被摧毀之后，聯邦的新聞媒體都說些什么。
壹忽然發現，僅僅短暫的消沉之后，這車里的少年便已經重新振作起來。
這種情緒切換的速度，快到令人驚訝。
此時它忽然明白慶塵說的話了，對方不是天生就擁有這種強大的情緒控制能力，而是對方在面對這個世界的時候，強迫自己將一切不必要的情緒都收斂了起來。
慶塵問道：“如果想看比較真實的新聞，該去哪里看？”
“希望傳媒，”壹回答道：“不過，即便是希望傳媒也未必能掌握最真實的信息，因為世人得到的信息大多是被遮蓋過的。我推薦你看一個自由撰稿人，他的信息向來比較準確，知名度也很高。”
這時，手機直接彈出一個自由撰稿人的社交平臺界面。
這位自由撰稿人也已經發布有關18號監獄的新聞。
新聞里直白的說了幾件事：
第一件，18號監獄遭慶氏攻擊，建筑摧毀。
第二件，18號監獄內無人生還，目前相關部門正在進行搜救工作，但廢墟之下已經沒有生命體征。
第三件，李叔同疑似死亡。
第四件，影子之爭的某位候選者死于本次災難。
這篇文章夾雜著大量的實地照片，拍攝異常清晰，而且專門點出了李叔同、慶塵的死亡。
只不過，慶塵忽然發現一個問題，他仔細看著那些照片，然后在腦海中不斷模擬著拍攝角度：“壹……我怎么覺得，12張照片里，有7張都是從我這浮空車離開的角度拍攝的呢？”
“是嗎？”壹疑惑道：“有這事？”
慶塵沒好氣的翻看這篇文章，找到了撰稿人的落款：二十二。
他又點開二十二這個名字，赫然發現對方曾發過上百篇文章，其中甚至還有明星八卦。
粉絲1200萬，看樣子還是個‘大V’。
“這個二十二是你的馬甲吧？”慶塵問道：“你一個人工智能還當自由撰稿人呢？”
壹沉默了兩秒：“人工智能就不可以當自由撰稿人了？”
慶塵說道：“可以是可以，但你形容自己‘內容準確’、‘知名度較高’之前，沒想過我會拆穿你嗎？”
這次，壹沉默的時間更長了：“這就是你們說的社死嗎？”
“差不多吧，”慶塵是沒想到，這位叫做壹的人工智能，竟是早就混跡在人類社會之中了：“你還有哪些馬甲？”
“不告訴你，”壹說道。
“你網戀過嗎？”慶塵好奇道。
“我怎么會干這種事情！”壹語調突然拔高。
這一刻，慶塵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勁。
他將對方此刻的聲音，與記憶里那中性的聲音進行比對。
此刻的壹，聲線竟是更加偏向女性的特征。
就在此時，壹忽然說道：“對了，有個事情還沒告訴你，我把資料調到你手機里，你需要看一下。”
壹的反擊來了。
慶塵感到奇怪，他打開手機里剛剛傳輸過來的文件圖片：“貸款……”
“嗯，總共61份貸款文件，”壹輕描淡寫的說道。
“這都是什么？”慶塵震驚了：“為什么要給我看這個？”
“因為這都是你名下的貸款，”壹回答道。
慶塵開始瘋狂的翻閱所有文件，然后大腦急速運轉著。
他敢保證，自己此時此刻大腦運轉的速度，甚至要比看見神明權杖時運轉的還快！
慶塵遲疑著說道：“我現在所住的房子，所坐的浮空車，還有第1區里的安全屋……都是我師父用我名義貸款買的？”
壹似乎很滿意這一擊背刺，它語氣輕松的說道：“是的。”
慶塵又遲疑道：“房屋裝修、床墊、家具……也是貸款買的？”
壹回答：“沒錯。”
慶塵面色鐵青起來：“可為什么我師父買個電熱水壺，都要貸款啊？！”
“里世界的貸款金融無處不在，這樣可以最大的滿足人類的消費欲望，財團的網絡金融會給每個有信用的人，提供無微不至的貸款幫助，哪怕你買的是一雙襪子，也可以零首付貸款，”壹解釋道。
“然后，讓所有人都背上無處不在的債務？”慶塵拔高了嗓門。
他只是粗略一算便發現，自己那位和藹可親的師父，竟然用自己的名義林林總總貸款6800萬。
其中，他屁股下面的浮空車價值889萬，首付一折。
第1區的那間安全屋，5900萬，首付一折。
兩間屋子的裝修又花了近千萬，再加上其他的亂七八糟東西，讓慶塵看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頓時間，他感覺自己有點牙疼了。
就在此時，慶塵忽然覺得自己有些胸悶，甚至有些喘不過氣來。
他的身體里，有雷聲轟鳴，瞳孔之中有金色的光芒流淌。
但很快，這一切又莫名的消失了。
壹震驚了：“哇，你差點覺醒啊？！早知道讓你覺醒這么簡單，李叔同哪還用費這個勁，多給你貸點款就好了啊，我感覺再貸一個億應該就是足夠了。”
慶塵：“……”
他認真回憶著剛剛，好像確實是覺醒的征兆，但又確確實實消失了。
“可是，我的信用可以貸這么多錢嗎，那些財團的銀行是傻子嗎？”慶塵問道。
“你的身份背景，是富商之子，自然可以貸出這么多來，而且李叔同是分三家貸的，李氏、慶氏、陳氏分別貸了一些，這樣在每家的金額就看起來沒那么多了，”壹回答。
慶塵震驚：“這不需要我自己去辦理嗎……”
說到這里他已經反應過來了，師父當時手里還有禁忌物ACE-005呢，自然可以變成他本人的模樣去貸款！
師父您拿禁忌物干這種事情，良心難道不會痛嗎！？
之前慶塵還剛在心里夸過師父出手大方，結果沒想到對方轉頭就搞了這么一出。
從拳場拿了一千多萬現金后，慶塵以為自己可以在學校里橫著走了，卻沒想到自己根本不是什么富翁，而是負翁啊！
說實話，慶塵真的沒想到，自己在這個本應該天真無邪的年紀，就承受了不該承受的債務。
這特么不會也是騎士的坑徒弟傳統吧？！
“我有個問題，我師父背過這樣的債務嗎？”慶塵問道。
“背過，”壹輕描淡寫的回答道：“當初他師叔送他上拳臺，但他老挨揍就不愿意去了，后來他師叔為了讓他沒有退路，于是就以他的名義貸款了兩千多萬。”
慶塵怔然，他在內心里怒吼起來：
這騎士組織里，還能不能有個好人了？！
“我算知道他為什么要急著假死了，”慶塵感慨道：“再不假死，這貸款的事情就敗露了啊！合著師父他老人家哪是躲財團呢，這是在躲我呢吧！”
什么禁忌物ACE-002。
什么神明權杖。
這一刻，慶塵只覺得自己被李叔同和財團銀行給聯手演了！
慶塵在腦子中隨便將貸款文件過了一遍，就算出自己每個月要還242萬！
“等等，”慶塵皺眉：“這浮空車是消耗液氧甲烷的吧，這玩意每個月大概要花費多少錢？”
“加上保險、保養，每個月16.1萬元左右，這是有錢人的玩具，”壹回答道。
慶塵斟酌了片刻：“那個……你把我放下去吧，我走路去拳館。也不是擔心燃料錢，我就是喜歡走路。”
“嘖嘖，”壹說道：“堂堂虎量級拳手，當世半神唯一親傳弟子，竟然為了一點燃料費放棄浮空車的便利。這車子你買都買了，還差這點燃料費嗎？”
“你一個人工智能為什么會發出‘嘖嘖’這種聲音，”慶塵整個人都不好了：“你信不信我這幾天再扒你幾個馬甲出來！”
壹：“嘖嘖！”
慶塵：“……”
“我想問一下，如果我斷供的話，是不是銀行把車子、房子收回去就行了？然后申請個人破產？”慶塵問道。
他心想，自己可能是第一個破產的騎士？
不對，就看騎士這一代一代坑徒弟的傳統，自己也可能不是第一個破產的……
壹輕快道：“聯邦可沒有申請個人破產的法律，一旦負債就是無限連帶責任。”
“為什么？”慶塵愣住。
“因為你欠的是財團的錢，”壹說道：“財團把持著參議院，怎么可能允許有人能躲避債務？”
“那如果我還不上了會出現什么情況？”慶塵問道。
“逾期的第一個月第一天，你手機上會收到催款消息，第一個月最后一天，銀行會收走你的所有財產。”
“如果逾期三個月，財團會給你提供兩個選項，第一個選項是出讓自己的器官，然后買便宜的仿生器官給你換上。第二個選項是給你安排工作，讓你以工作的方式還錢。”
“等等，”慶塵疑惑道：“里世界器官可以直接買賣嗎？”
“當然可以，”壹說道。
這種事情在表世界是絕對不允許的。
就像普通人可以成為大人物的仆役一樣，里世界的法律還有很多魔幻之處。
也只有在看到這些“規則”時，慶塵才深切意識到這是怎樣一個世界。
他忽然想起表世界網絡里非常流行的一個詞匯，賽博朋克。
慶塵看著車窗外的那些高樓林宇，忽然說道：“歡迎來到賽博朋克世界。”
壹問道：“你們那邊不允許買賣器官嗎？”
“嗯，不允許。”
“自己想賣也不可以？”
“對，不可以。”
“為什么？”壹好奇道。
“因為‘個人重大利益不可放棄’，”慶塵說道：“這是一條保護普通人的法律精神，不然的話，資本就可以為所欲為了，買器官、買命，買什么都可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