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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隆冬臘月,北風蕭瑟,大雪落地成冰,四處天寒地凍。
姬玉落抱著手爐坐在暖閣里,小襖上一圈貂毛領子藏住了她半張臉,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毛茸茸的,難得顯出了幾分平易近人。
她目光游離地望向窗外枝頭的雪,距離上回霍顯美其名曰陪她用早膳那日已經過去小半個月了,那人就完全消失,不見了蹤影。
姬玉落本日日警惕他哪日殺回來再加以試探,誰知他一晃人就沒了,她一顆提到高處的心忽地落地,倒還有些失望。
據說是宮里沒找到刺客,順安帝那個膽小鬼非覺得行刺對象是他,嚇得夜不能寐,一定要霍顯護駕左右,兩人幾乎是同吃同住了。
而姬玉落這些日子卻徹底空了下來,琢磨尋找著進宮的契機,又不必應付霍顯,前幾日抽空逛了逛京都的街市,還順帶處理了暗樁的庶務。
但這兩日氣溫驟寒,大雪不斷,她太厭惡雪天了,便闔了門窗索性窩居不出,本讓碧梧熬了碗紅糖姜茶,打算小憩片刻——
“夫人!”貌美的紫裙女子坐在她身側,兩手都搭著姬玉落的胳膊,硬生生將她思緒拉扯回來,她嚶嚶地哭,哭得人頭疼,說:“夫人要為晚娘做主啊。”
姬玉落扶額看向旁邊的一張琴,琴是好琴,或者說是頂頂好的琴,可惜眼下斷成了兩半,而再一旁是同樣以淚洗面的女子,她懷里抱著件極致華麗的舞裙,可惜被剪得碎不成樣。
兩人在姬玉落一左一右地哭,屋里一眾妾室都望著。
女人多的地方是非多,即便霍顯不在府上,這些人也能三天兩頭折騰出一場戲來,大抵是閑得慌。
不過不得不說,霍顯此人真會拱火。
他府里的這些妾室各有所長,其中這個叫晚娘的擅舞,可他偏偏當著晚娘的面夸贊另一個妾室魏三娘的舞姿乃世間少有,還當眾贈了魏三娘一條舞裙;魏三娘擅琴,他卻贈了晚娘一把好琴,直夸她的琴音是府里最佳。
明明是兩個人都賞了,卻也在兩人心里都埋下了對彼此的芥蒂,平日相處之時隨便一樁小事都可能成為導火索,一點就炸。
而這樣的事層出不窮。
于是哪怕霍顯久未回府不進后院,他的后院也能日日保持在一種如火如荼的沸騰之態。姬玉落甚至都懷疑他這么做是不是故意的,但如此行事除了讓府里一團亂還有什么好處?
聽著兩個人仿佛一唱一和的哭聲,姬玉落不耐煩地撇開眼,再收回視線時,已是一派和煦。
她把兩個人扶起來,各自寬慰了一番后,詢問劉嬤嬤道:“府里可還有別的琴和舞裙?”
主君賞賜起來太大手大腳,盡都是些稀罕物件,是以劉嬤嬤為難地應下:“老奴找找?!?
晚娘與魏三娘也知此事差不多就得了,紛紛白了對方一眼,又都朝姬玉落福了禮:“多謝夫人做主?!?
姬玉落以為這事就要結束時,卻逢一聲音陰陽怪氣道:“晚娘與三娘往后還是莫要為這點小事叨擾夫人,你們就是得主君賞識太少了,瞧咱們盛姐姐,主君對她才是從不吝夸贊,什么好東西都往她屋里送,若是她才不會因為一張琴一條裙同人爭執,且她也有開庫的鑰匙,你們平日想要個什么不都求到她面前呢,恁的來煩夫人,夫人身子骨又弱,仔細叫你們拖累了。”
話音落地,內室陷入漫長的沉默。
姬玉落看過去,說話的人叫葉琳瑯,同樣和盛蘭心一樣出自宮中樂坊。
宮里出來的人兒,自帶一股氣質和傲勁兒,只是盛蘭心的傲是一種清傲,藏在骨子里,葉琳瑯的傲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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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之下有些不入流。
只是這人可太會說話了,一番話看似捧了盛蘭心,卻一下得罪了三個人,極易讓人將矛頭調轉向盛蘭心。
果不其然,晚娘和魏三娘臉色復雜地朝盛蘭心瞥去。
而姬玉落目光也淡淡然地落在她身上。
一個姨娘有府里開庫的鑰匙,而作為正室夫人的姬玉落還沒拿到這種東西。
誠然,霍顯沒拿她當夫人,斷然不會給。
若姬玉落真是個斤斤計較的后宅婦人,想必這時已經對盛蘭心忌妒得牙癢癢了。
盛蘭心迎著這諸多視線,眉頭微不可查地蹙了下,余光掃了眼葉琳瑯。
她二十有三的年紀,在這內院的年輕姑娘里實在不算小,性子相較沉穩,可這位姬家長女不過十七八,最是容易受人挑撥的年紀。
盛蘭心知道霍姬兩家這樁親事的個中由來,對“姬玉瑤”是存有同情心的,倒也不愿給她添堵,正措詞要開口說話時,主座上的人驀然一陣咳嗽。
紅霜會意,忙奉上茶。
姬玉落扶著心口,臉色頓時又不好了,只嘆氣道:“葉姨娘此話也有理,我的身子實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盛姨娘年長于我,在府里的時日也比我長,我決定了,往后西院之事,便全權交由盛姨娘做主,若有什么棘手之事,還請劉嬤嬤多幫襯一二。”
幾人臉色多變,饒是劉嬤嬤也慢了半響才應下。
有眼的人都明白,主君對盛姨娘情誼不淺,平日就很是看顧于她,故而西院眾人本就以盛姨娘為尊,只是沒明著說罷了,可葉琳瑯適才番話,卻是間接導致夫人將西院的主事權名正言順交到盛姨娘手里。
這結果真令人乍舌。
眾人從主院魚貫而出,盛蘭心總是落人半程,看得出她不愛與人為伍。
葉琳瑯走在她身邊,道:“咱們這夫人性子倒是真好,怪不得外頭傳言都說主君待她情深義重。”
盛蘭心顯然不想理她,敷衍道:“可不嗎?!?
這左一拳右一拳都打在了棉花上,葉琳瑯心里一口氣沒提上來,站在原地跺了跺腳。
堂屋里,姬玉落將視線從窗外收回,紅霜便闔上了門牖,嘆道:“原來這達官顯貴的后宅打理起來也不容易,這些小打小鬧,比咱們樓里還瑣碎?!?
這話姬玉落倒是深以為然。
催雪樓偌大一個幫派組織,有人的地方就有紛爭,有爭有搶都再正常不過,明槍也罷暗箭也好,但到底不會有人輸了還跑到人前嚶嚶抹淚求安慰。
紅霜又說:“怪不得外頭都傳霍家內院烏煙瘴氣家宅不寧?!?
姬玉落聞言,眉梢輕挑,微仰了下頭,“你不覺得奇怪嗎?”
紅霜不明所以,道:“小姐指的是什么?”
姬玉落道:“劉嬤嬤是府里的管事嬤嬤,為人處事極其嚴苛,便是在主子的院子里都說一不二,將主院打理的井井有條,可為何放任西院不管呢?”
紅霜思忖道:“姨娘們到底算半個主子,劉嬤嬤一個仆人,不好插手吧?!?
姬玉落整個人歪在軟榻上,道:“劉嬤嬤可是霍顯的乳母,你不覺得……她像是故意的么?”
姬玉落陷入沉思,紅霜想不通,也識趣地不去打擾她。炭火燒得正旺,屋里暖融融的,單是這么靜待著,也讓人不覺乏悶,眼看天色漸暗,前院做事的碧梧忽然叩門而進。
她疾步走來,遞上一塊宮牌,道:“小姐,錦衣衛來了人,說是姑爺還要在宮里小住幾日,請小姐收拾些他的衣物,往宮里送一趟?!?
姬玉落稍怔,應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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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就去?!?
霍顯的衣物最后是劉嬤嬤拾掇的,聽說她要進宮送物件,劉嬤嬤又命人備了點心,讓她一并帶去。
姬玉落準備妥當,便往宮里去了。
這是第三次進宮,姬玉落已然熟門熟路,也沒了欣賞皇宮富麗堂皇的興致。
小太監提燈為她引路,說:“過了九重門,錦衣衛和禁軍的值房就在重華宮邊上的小院子里,霍夫人跟老奴走就好?;舸笕丝烧嬗懈鈪?,御前風光伴駕,家里還有個知冷知熱的人兒,真是令人羨慕?!?
姬玉落垂眸一笑。
去重華殿必經九重門,而過九重門必要途徑趙庸的值房,紅霜先有些按耐不住,壓低嗓音道:“小姐,錯過這回,下回不知又要等多久了,屬下替您將這小太監引開?”
姬玉落不動聲色摁住她的手,道:“試探而已,這附近定埋著許多暗衛,若是輕舉妄動,你我怕是都走不過這條宮道?!?
紅霜心頭一凜,果真不敢動了。
一路穿過重重宮禁,到了重華殿旁的宅子。南月出來接人,說:“夫人來了,主子才跟人換守,正在里頭呢?!?
進到里頭,霍顯果真才下職,正在用晚膳。他看到姬玉落,眼里落下零星笑意,道:“辛苦了。”
平和如斯,仿佛此前那事從未發生過一樣。
裝嘛,誰不會。
姬玉落也溫聲道:“應該的,夫君才是辛苦了?!?
霍顯示意南月,南月這時捧了個托盤出來,托盤上擱著一只進貢的琉璃瓶,霍顯道:“午時同皇上下棋贏來的,此處人多眼雜,御賜之物丟不得,夫人拿回府吧?!?
南月把東西遞給了紅霜,因是御賜之物,紅霜捧得小心。
霍顯似是沒有要姬玉落久留的意思,起身送她出去,說:“回府后交給劉嬤嬤收著便好?!?
姬玉落看他相當自然的神色,仿佛真只是讓她送一趟衣物,再順便將此御賜之物帶回府上,但這人心眼里必然藏著壞,哪有這么簡單的事。
姬玉落“嗯”了聲,始終謹慎地望向四周。
天色已經暗下來了,周遭樹影婆娑,每個晃動的枝杈在姬玉落看來都像是隨時要進攻的人影。
但一直到她將要走出宮門,也全然無事發生。
霍顯停在不遠處,沒再繼續送她,姬玉落正蹙起眉頭,側路上驀地出現個步履匆忙的宮女,迎面就撞上了手捧琉璃瓶的紅霜,紅霜手一歪,托盤上的琉璃瓶便掉了下來。
琉璃制品,這么一摔必定要碎。
紅霜下意識就要伸手去接,可從旁伸開更快的另一只手,幾乎只在轉眼剎那,姬玉落速度極快、穩穩當當地接住琉璃瓶。
小宮女嚇了一跳,紅著眼連連道歉,紅霜擺手讓她走了,唏噓道:“還好沒碎,御賜之物,若是在宮里損毀,也不知那位霍大人會不會借題發揮來計較?!?
姬玉落卻保持著接住琉璃瓶的姿勢不動,半響才僵硬地直起身,唇角繃直,說:“錯了?!?
姬玉落的臉色并不好看,紅霜不解道:“小姐說什么?”
姬玉落攥緊琉璃瓶狹窄的瓶口,瞥見身后雪地上被拉長的兩道影子,感覺如芒在背,她閉了閉眼。
錯了,她不該伸手去接這物件。
她站定不動,直勾勾盯著同樣不動的影子,紅霜見狀便要回頭看,姬玉落沉聲道:“別回頭!”
過了許久,見霍顯確實沒有其他動作,姬玉落才硬著頭皮往前走,進到馬車里時,方才松了口氣。
馬車踏踏而行,霍顯在后頭遠遠望著,低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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