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辭川躡手躡腳,放輕了軍靴踩踏地面的聲音,緩緩地走近了兩張嬰兒床。
精致的玩具被串連著吊在嬰兒床的上空,正是夜落星沉的時候,嬰兒們睡熟已久。
顧辭川忍不住伸出手想要摸摸嬰兒嬌嫩的臉頰,但他很快意識到自己渾身血污,還沒靠近便連忙后退了兩步,生怕讓嬰兒沾染到他身上半分污濁。
但仿佛是感知到了父親的存在,一個嬰兒很快大聲啼哭起來,竟把身邊的另一個原本熟睡中的嬰兒也吵醒了。
此起彼伏的嚎哭聲讓顧辭川有些心慌,但他此刻滿身血腥污濁,只能連忙低聲囑托奧斯汀道:“你先哄一哄他們,我去洗個澡換身衣服,最多耽擱十來分鐘,馬上就回來給他們喂奶。”
顧辭川大步流星地走出了嬰兒室,穿過套房的客廳,進入了內間臥室,他脫下了黑色的緊身作戰衣,露出了內里流暢有力的肌線,寬肩窄腰,猶如精雕細刻的神祇石像一般的完美身姿。
只不過他原本胸膛之處富有彈性的結實肌肉,因為哺乳期而變得更加的豐盈柔軟,就像是枝頭上等待著擷取的累累果實,夭桃秾李一般的熟透了的飽滿。
經過昨夜的一番苦戰,顧辭川雖然沒有受到什么致命傷,但猶如巧克力醬一般的褐色肌膚的身體還是布滿了傷痕,手臂內側和腰腹之間甚至還有幾道特別猙獰可怖的傷口,是昨夜被那只枯葉螳螂的首領尖利的鋸齒劃傷,還在汩汩冒著鮮血。
顧辭川垂下眼睛,鴉睫輕顫。
如果被阿瑜發現,她一定會生氣的……但現在趟進療養艙里也來不及了。
顧辭川掃視了一番自己身上殘留的猙獰傷口,生怕晏瑜會發現,他在儲物扣里翻找了一會,直接拿出了一支用作外傷的強力修補劑,他用牙齒咬開瓶蓋,單手倒在自己的右臂內側。
一聲悶哼從顧辭川緊咬的薄唇里溢出來,他額上沁滿冷汗,嘴唇輕顫,修長的脖頸布滿了青筋。
強力修補劑雖然恢復皮肉傷的速度很快,然而副作用卻是常人根本無法忍受的劇痛,不過這樣程度的疼痛,對于從前常年征戰的顧辭川也算是司空見慣。
眼看他手臂內側處的猙獰傷口很快被止住了血,逐漸變為鮮紅的嫩肉,顧辭川抖著嘴唇微微呼出一口氣。
他正準備給腰腹的傷口處再涂上一支強力修補劑,只是因為剛才身體殘留的劇痛讓他指尖忽然一顫,未開封的藥液試管跌落在地,很快骨碌碌地滾遠,卻被兩根瑩白如玉的指尖捻起。
顧辭川眼皮一跳,猛然抬眸:“……阿瑜。”
晏瑜摩挲著指腹處的藥劑,漫不經心地看向顧辭川腰腹處猙獰的傷口,似笑非笑地挑起眉毛:“你之前答應過我什么?”
顧辭川抿了抿唇,低低道:“我之前說的是分娩之前絕不會上戰場,可我現在已經都生下孩子了。”
晏瑜氣極反笑:“可是你產后不過才將將三天,不好好調養身體,反而裝作一副乖巧模樣,卻連夜背著我去參與那么危險的支援任務?”
“不危險。不過是幾只3S級別的枯葉螳螂而已。”
顧辭川聲音低弱地辯解道:“我當時是真的睡著了,沒有故意騙阿瑜,只不過半夜里緊急調配支援任務的動靜太大,我才臨時起意加入了支援任務。我受傷也只是因為掩護救援隊的屬下,而且這都是皮外傷,不礙事的……”
明明在外人面前總是氣場凜肅,不怒自威便令人畏懼的顧辭川,此刻湛藍的眸子卻帶了幾分委屈和可憐巴巴的意味,仿佛男人的身后有條無形的尾巴,懨懨的垂下。
晏瑜眼底閃過一絲失望,看向顧辭川沉聲道:“我殫精竭慮,謀劃這么多都只是為了保護你,讓你余生都能安穩度日,可你卻根本不拿自己的安危當回事,也沒想過我會有多擔心你。”
之前晏瑜在卡特拉斯的時候,只能眼睜睜看著顧辭川受盡磨難和折辱,但她卻無能為力,這段往事仿佛已經成了她的夢魘和心結,所以一見到顧辭川受傷的模樣,便讓她忍不住情緒過激和失控。
“阿瑜,不是的……”顧辭川慌亂地掀唇似是想要解釋,晏瑜卻已經轉過了身,充耳不聞地走向了門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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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窗外的星云亙古閃耀,銀河低懸,璨煥澄澈,然而看似美麗平靜的宇宙,卻暗藏著波云詭譎和無盡的危機。
星光順著晏瑜的睫毛的縫隙跌落,在她的側臉留下斑駁的陰影。
男人的腳步聲從背后小心翼翼地傳來,俯下身用結實的雙臂擁住她,帶了幾分討好,笨拙地蹭了蹭她的脖頸,聲音喑啞:“阿瑜。”
晏瑜的睫毛微微顫動。
“明天會有一艘后勤星艦專門往返帝都星,你帶著孩子離開這里。”
顧辭川身軀一僵,喉結艱澀地滾動:“這里離蟲族戰場確實很近,可以讓奧斯汀帶著孩子們離開這里,但我不會走的。”
晏瑜緩緩轉頭,對上顧辭川湛藍的雙眸,并不說話。但她蹙眉的動作和陰沉的臉色,便已經讓顧辭川明白晏瑜是真的被他氣到了。
顧辭川沉聲道:“阿瑜,我知道你今天為我出氣的事情了。可你不能為了一時之氣,讓馬歇爾領兵,他根本沒有能夠執掌戰場的能力。”
不等晏瑜說話,顧辭川眉睫微顫:“我明天不僅不會離開,而且我希望明天的主攻戰場能由我來充當指揮官,讓我來掩護你的潛藏行動。”
晏瑜不敢置信地抬眸:“你瘋了?你知道為了吸引蟲族主力部隊的注意,主戰場的戰況會有多慘烈和危險嗎?馬歇爾只是一個前鋒的炮灰,真正的指使權我已經交給了阿喀琉斯和桓月共同決定。”
顧辭川瞇起藍眸,一字一頓道。
“阿瑜,他們的戰力在我之下,也沒有我指揮作戰的經驗豐厚。更何況我當年在軍隊基層,摸爬打滾了數十年,還親手擊殺過一只4S級別的君王,完全靠著自己坐上上將的位子。除了我,沒人比我更有能力穩住明天的戰況。”
偏偏他說的這些話晏瑜還反駁不了。
曾經的顧辭川就像是軍中一個令人驚艷的神話,明明他出身卑微低賤,毫無家族的助力,卻憑借著自己的本事和能力在軍隊磨礪多年,橫空出世斬殺了一只蟲族君王,從此一戰封神。
顧辭川也徹底一步登天,進入了帝都星那些目中無人的貴族世家的視線里。
除了肉身戰力強悍到像怪物一般的顧辭川,帝國和聯邦從來沒有哪個4S,能夠單挑一只蟲族君王。
就連晏瑜也是精神力突破5S之后,才有了輕松單殺蟲族君王的實力,但要是晏瑜實打實地和顧辭川戰斗起來,如果她不用高一階的精神力壓顧辭川一頭,近戰根本就不是顧辭川的對手。
只見晏瑜沉默不語,顧辭川皺起眉毛,冷聲逼問道:“阿瑜,我當然知道你擔心我,可你孤軍深入的任務不是比我還要更危險么?我同樣擔心你的安危,如果我不準你去,你會答應我嗎?”
“不能。覆巢之下,安有完卵。”晏瑜澀聲說:“阿辭,我保護人類,就是為了保護你和孩子。”
顧辭川藍眸瀲滟,蕩開細碎的波光,他微微頷首:“我明白。所以阿瑜,我昨晚并不是讓你故意要擔心我,我只是想要和你并肩作戰。”
晏瑜雙眸一緊,嘴唇蠕動似乎還想說什么,卻被顧辭川淡聲打斷:“明天主戰場指揮官的位子,沒人比我更有能力勝任。而你是我的伴侶,也沒人比我更有資格來保護你。”
向來在感情方面純情青澀的顧辭川,竟然第一次主動而強勢地吻上晏瑜的唇,聲音微顫:“阿瑜,哪怕是死,我們也再也不要分開了,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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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先生,馬上大戰就要開始了,我們這艘后勤星艦會送你回到帝都星的。”一個士官站在倉門前,盡量禮貌地催促道:“您還在看什么?我們還是盡快離開吧。”
寧瑾失神地站在落地窗前,眼前是浩瀚寥廓的宇宙星河,最為恢弘龐大的主星艦就停靠在他的上方,身后是黑壓壓的數以億萬計的星艦和戰艦。
主星艦前方的甲板停滿了整裝待命的機甲和微型戰機,一個身穿黑色作戰衣的女人走出了人群,大步流星地走到了一架通體銀白的機甲面前,她的長發高高束起,明媚逼人的五官向來帶著幾分慵懶和漫不經心,此時此刻卻沁滿了凜肅。
熟悉的昳麗容貌令寧瑾身軀一顫,他的胸腔處一陣悶窒,像是被藤蔓和荊棘纏繞著,泛起漫長的酸脹和刺痛。
寧瑾癡癡地望著晏瑜,明明身后的士官不斷低聲催促,他卻像是魔怔了一般,仿佛天地都只剩下晏瑜一人,眸中只倒映著她的身影。
“阿瑜,我等你回來。”一個身著黑色軍服的男人緩緩走到了晏瑜的身側,男人身材高大,褐色的膚色醒眼,一頭白色的長發卻如同積年不化的霜雪,眉眼英挺冷峻,一身岑寂冷雋的氣場,不怒自威,令人心生畏懼。
在戰場中的血雨腥風里磨礪多年,刀鋒與炮火的歷練為他刻下了可怖的痕跡,每走一步都令人呼吸一窒,如同修羅蒞臨,睥睨天下。
他湛藍的眸子里蔚色閃爍,猶如淬滿寒芒,驕傲而強大,如同一簇永不熄滅的藍焰,但他冰冷肅殺的藍眸卻在望向晏瑜的瞬間,變得不可思議的溫柔。
晏瑜望著向她而來的顧辭川,拉著顧辭川的手輕笑著說了一句什么,然后當著眾目睽睽之下,大搖大擺地在他額間印下輕輕一吻,男人面無表情地微微頷首,耳后根卻滾燙得通紅。
寧瑾突然發現,晏瑜和顧辭川兩人站在一起的時候,沒人會走在身前或是落在身后一步,也沒有人姿態卑微或是高高在上。
他們并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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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先生,您乘坐的星艦,十分鐘后就要關閉艙門啟程了,您必須得馬上跟著我離開。”
士官打斷了站在落地窗前靜靜發呆,雙目失神的寧瑾,聲音透著幾分著急和惱怒。
“啊,抱歉。”寧瑾回過神來,聲音喑啞地對士官說道。
士官心底的慍惱,在絕世美人的目光投過來的瞬間便煙消云散。
不過他知道眼前這位謫仙般絕色的Omega不是他能肖想的,連忙督促道:“那么寧先生請快點跟我離開吧。”
寧瑾搖了搖頭:“抱歉,我不想回帝都星了,請把我帶到召集新兵營的那邊去吧。”
在士官不敢置信的目光中,向來柔弱嬌媚的寧瑾眼中包滿了眼淚,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樣,卻滿臉堅毅地顫聲道:“我的精神力是3S級,我想要參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