奧利維亞睜開眼睛,被眼前的畫面一驚,滿臉猶疑地從床上坐起來。
眼前光線昏暗,似乎是一個堆放著雜物的倉庫,而一個面容憔悴枯槁,身形消瘦的陌生男人正目光癡迷地看著她。
他的頭發(fā)很久沒有修剪過,衣衫襤褸,臉色慘白得像是很久沒有照過陽光一般,雙頰的肉因為消瘦而已經(jīng)凹陷下去,只能依稀辨別出這男人曾經(jīng)本來有著英俊儒雅的容貌,可此時他眼窩深陷,嘴唇干癟,顴骨高高地凸起,十分可怖。
“你是誰?”奧利維亞不會像顏筠遇事那么慌張,而是冷靜地質(zhì)問道。
然而男人并不回答她,只是目光癡迷地盯著她,一遍遍地低聲喃喃著:“阿瓔,阿瓔,阿瓔……”
奧利維亞神色一動,心底已經(jīng)隱隱有了猜想。
又是一個把她誤認為是晏瓔的人。
忽然一陣巨大的倒門聲響起,很快急促密集的腳步聲傳來,晏瑜帶著不少穿著作戰(zhàn)服,手持高能粒子木倉的下屬氣勢洶洶的出現(xiàn)在了視線里。
“姐姐!”奧利維亞面色一喜,下意識地站了起來。
“你沒事吧?”晏瑜關切地問道,看見奧利維亞搖了搖頭,她才松了一口氣,目光復雜地看著眼前憔悴枯槁的男人,她對身后的下屬擺了擺手,他們很快聽話地退了出去。
“曲鴻羽。”晏瑜輕輕喊出這個名字。
眼前的男人身軀一僵,仿佛才從剛才癡迷沉浸的狀態(tài)里蘇醒過來,再次看見晏瑜他身軀一僵,第一反應竟然是后退幾步,想要躲藏起來,然而卻已經(jīng)太遲了,晏瑜冷冷地瞥了他一眼:“當年為了過上好日子而背叛我,但你現(xiàn)在看起來過得也不怎么樣。”
這句話很明顯擊中了曲鴻羽的痛處,他垂著頭發(fā)出低低的笑聲,衰敗污臟的灰發(fā)擋住了臉,似笑卻更像是哭。
“晏瑜,你今天來見我,就是為了來故意嘲笑我的?”曲鴻羽低低道:“看到我這副樣子,你滿意了嗎?”
“不要太自以為是,你不值得我浪費時間專門來嘲笑你。”晏瑜神色冷漠地斜睨了曲鴻羽一眼,眼底只有厭惡,哪里還有半分當年兩人勾肩搭背,至交契友的模樣。
“當年你成為晏琥的走狗,實驗室進行了一個從蟲族尸體提煉蟲核能量的項目,你是負責人之一,我需要你手里相關數(shù)據(jù)的資料。”晏瑜冷笑一聲:“你可以選擇配合,不配合我也有的是手段讓你說出來,只不過就要吃些苦頭了。”
曲鴻羽呆呆地看著晏瑜,仿佛不認識她了一般,開裂蒼白的嘴唇艱澀地蠕動了一翻,啞聲道:“你要的話,我給你便是。”
“……我欠你的。”
晏瑜聞言神色并未有任何情緒波動,只是神色淡淡地越過了曲鴻羽,用手臂攬住了奧利維亞,柔聲道:“我們走吧。”
“她不是阿瓔,阿瓔已經(jīng)死了。”晏瑜冷冷地丟下一句話:“你不欠我,我們已經(jīng)不是朋友惡。但是你欠阿瓔的,一輩子都還不清。”
曲鴻羽看著晏瑜的背影逐漸模糊到消失,晏瑜的下屬們動作野蠻地拉起他,他垂下了以前向來高傲的頭顱,眼角無聲地流下一滴淚,突然掙扎著推開人,慢慢地跪在了地上,先是低泣,最后是如困獸一般撕心裂肺的嚎哭。
當年曲鴻羽和晏琥勾結(jié)在一起后偷偷在晏瑜的機甲做了手腳,成功害得晏瑜精神力全廢之后,晏琥為了掩人耳目,曾經(jīng)準備偷偷將他處理掉,卻被他逃了出來,然而曲鴻羽的家人卻被晏琥心狠手辣地殺害了。
他的家人,朋友,還有……晏瓔,全都沒有了。
如果當年他沒有背叛晏瑜,身為摯友的晏瑜和阿喀琉斯一定不會虧待他,他本來可以像以前一樣和他們并肩而行,現(xiàn)在卻活成了這副行尸走肉的模樣。
還有那個一直出現(xiàn)在自己夢里的少女,他一直以為出身名門的晏瓔是可望而不可即的,怎么都沒想到晏瓔其實也一直暗戀著自己,他們本來可以順利自然地在一起。
然而這一切,全都被他的自私和貪婪毀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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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說父親有你的陪伴之后,不再那么犯糊涂,精神好多了,謝謝你。”
奧利維亞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我也沒做什么,只是陪他說說話罷了,都是這張臉的功勞。”
懸浮車里,氣氛陷入無聲的沉寂,晏瑜看著窗外飛速變幻的風景忽然開口問道:“小筠她是再也沒出來過了嗎?”
奧利維亞身軀一僵,澀聲道:“嗯。從卡特拉斯的那一夜之后,她再也不愿意出來了,以后……恐怕也不會了。”
“為什么?”晏瑜滿眼不解。
“大概是不喜歡一直當別人的替身吧。”奧利維亞垂下眼睛:“所以讓性格惡劣的我出來,雖然不討人喜歡,但至少不會再那么像她了。
晏瑜沉默了一會,然后低低道:“你不是任何人的替身。”她頓了頓又繼續(xù)說:“其實顏筠和奧利維亞一直都只是一個人,是你自己性格的兩面罷了。無論你是小筠還是奧利維亞,都很討人喜歡的。”
奧利維亞瞳孔一震,嘴唇嗡動卻說不出話來。
“你和小瓔都是我的妹妹,但我從沒把你們當成一個人,這對你們都不公平。”晏瑜沉聲說:“父親現(xiàn)在神智不清,會忍不住把你當成小瓔,若是這樣的確讓你很困擾的話,等父親病再好一點,你想回老家的話,我可以送你回去。”
奧利維亞搖了搖頭:“姐姐,我已經(jīng)沒有家了。”她澀聲道:“你和葉叔叔都對我很好,可是我有的時候會忍不住想,好像我把屬于晏瓔的愛都占有了,我感覺很對不起她。”
晏瑜忍不住揉了揉奧利維亞的頭,這個原本極端厭惡和仇視alpha的少女并沒有反抗,相反還無比乖順地輕輕地蹭了一下晏瑜的手。
“你是個好孩子,小瓔也是個很善良的孩子,如果她看見容貌和她這么相似的你,一定也會很喜歡你,把你當成親姐妹的。”晏瑜笑了笑,眼眶一陣發(fā)麻,竟忍不住帶了幾分濕意。
“可是我和她不一樣,你們是親姐妹。”奧利維亞也不知道自己是哪里來的勇氣,竟然把深埋心底的話說了出來:“姐姐,你總是對我這么好,會讓我忍不住喜歡你的。”
奧利維亞忽然臉色變得青一陣紫一陣,像是沒想到自己竟然一時嘴快說了不該說的話。
她急急忙忙地解釋道:“辭川哥對我有恩,是他把我?guī)У铰?lián)邦讓我活下來,我從沒想過破壞你們的感情,姐姐,你就當沒聽見吧。”
然而晏瑜的反應出乎奧利維亞的平靜,畢竟這個孩子平時孺慕的眼神那么熱烈,讓她想忽視都難,晏瑜溫聲道:“你這是把我當成親人的喜歡,并不是你誤以為的喜歡。”
奧利維亞固執(zhí)地搖了搖頭:“姐姐你可以不接受,但你不能否認我的心意。”
“是么?”晏瑜悠哉悠哉地摸了摸下巴:“那我們獨處的時候不少吧,你面對我的時候怎么從沒有流露過你的信息素呢?”
奧利維亞一時語塞,像是找不到理由來回擊。
“什么都可以騙人,唯獨代表情動的信息素騙不了人。”晏瑜笑語盈盈道:“你也到年紀可以嫁人了,以后看上哪個alpha告訴姐姐,絕對給你風光大辦。”
奧利維亞的腦子里突然閃過桓州那張憨憨的臉,她臉色驟然變得難看起來,嘟囔道:“才不會嫁給這種傻子。”
正想著自己心事的晏瑜卻沒聽到,而是突然心頭一跳,自己和阿辭在一起甚至連孩子都沒了,卻沒給他一個盛大的婚禮,這段時間忙著內(nèi)斗,在外人面前甚至也還沒來得及公布他們之間的關系。
等從蟲族戰(zhàn)場上回來,她一定會給阿辭補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婚禮。晏瑜美滋滋地想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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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美人,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喝酒啊?要不要跟我一起喝兩杯啊?”幾個不懷好意的alpha,老早就注意到了在角落卡座里自酌的晏瑯,幾只油膩的爪子已經(jīng)忍不住開始動手動腳了。
早已喝得酩酊大醉的晏瑯雙眼迷蒙而惺忪,醉顏微酡,無力地哼唧兩聲:“別碰我……嗚……”
然而這樣反而讓幾個alpha更加興奮,正對視一眼想連哄帶騙地把晏瑯帶走,卻被一群突然沖上來的安保,狠狠地教訓了一頓然后帶走。
一個在背地里默默看著晏瑯許久的人影終于忍不住現(xiàn)身,她的眸底帶了幾分惱怒:“晏瑯,這是最后一次,你若非要這么作踐自己,我以后不會再管你。”
晏瑯癟了癟嘴便忍不住眼眶一紅:“我沒有……我不是要作踐自己……我只是想見見你,月姐姐。我知道這里是你的產(chǎn)業(yè),才來找了你這么多次,可是你不理我。”
桓月自覺自己的話說重了,卻不敢再給晏瑯不必要的希望,只能冷哼一聲:“既然今天見到了就走吧,以后不要再來找我了。你是小孩子不懂事,可我不能也不懂事。”
“所有人都可以,就我不可以嗎……我明白了。”晏瑯閉上眼,眼角緩緩劃下一滴眼淚。一滴,只有一滴。
“今天我的發(fā)情期又突然來了,家里的醫(yī)生說最好盡快幫我找一個能終生標記我的伴侶,姐姐問我有沒有喜歡的人,一切依著我的心意來。羅德里格斯家族的米歇爾一直想娶我,卻被我拒絕了。”
晏瑯吸了吸鼻子,故作輕快道:“如果我嫁給她的話,您或許就不會再這么煩惱了吧,以后我不會再打擾和糾纏您了,桓大人。”
然后晏瑯只是剛剛轉(zhuǎn)身卻被一股大力扯了回去,桓月緊緊扣住他瑩白如玉的手腕:“米歇爾那個女人不行,一個只能靠家族吃飯的米蟲。”
“前段時間特羅洛普家族的魯?shù)婪蛞瞾磉^……”晏瑯猶疑地說著。
“他?你不知道他喜歡曾經(jīng)家暴過自己的Omega?”桓月緊鎖眉頭。
晏瑯賭氣地開口:“霍恩比家族的艾布納總行了吧?”
“更不可以了,這人比我還花心。”
晏瑯不明白桓月究竟是什么意思,又羞又惱地抬眸:“我嫁給誰是我自己來決定吧?”
女人忽然緊緊地抱住他,仿佛要將他嵌入身體里再不分離,她長嘆一口氣才低聲說道:“小瑯,你太單純干凈了,干凈得我不舍得碰你,怕傷害到你。但是思來想去,算了,還是我最配得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