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小姐,我可以邀請你和我跳第一支舞嗎?”
晏瑜怔怔地看著眼前冷峻凜肅的男人,有些不敢相信剛才那句邀請是從他口里說出來的。
他之前為什么要用那么奇怪的眼神看她?
明明素不相識,顧辭川身為聯邦的人,為什么突然來結識她,是有什么特殊目的嗎?
還有,哪有他這么不矜持的Omega,竟然來主動邀請alpha跳舞?
數個紛雜的念頭從晏瑜腦海中一閃而逝,但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自己的手卻已經放在了顧辭川的攤開的掌心中。
晏瑜愣了愣。
……她怎么回事?像是中邪了一般。
但此時晏瑜的手已經放在了別人的掌中,自然也不可能再婉拒顧辭川了甚至抽回手了,她只好僵硬地轉過頭,尷尬地對上身后二人復雜的眼神。
“阿瑾,你既然不舒服就先回去吧,阿喀琉斯,這是聯邦的客人,我先陪他跳一曲。”晏瑜只來得匆匆丟下這句話,顧辭川已經冷著臉拉著晏瑜往前走了,晏瑜不得不跟加緊上他的腳步。
阿喀琉斯頓時黑了臉,他下意識地轉過頭去看寧瑾的表情,寧瑾眼神陰郁地盯著顧辭川的背影,不再是在外人面前那副淡雅如蓮的模樣,他似乎感知到了阿喀琉斯的目光,勉強扯起一個僵硬的笑容,快步往晏文彥和寧玉龍的方向走去。
此時帝都星首席管弦樂團第一支曲子的演奏已經開始了,大殿內的alpha與Omega幾乎都兩兩成對,滑入了舞池。
晏瑜出身世家,應酬頗多,自然對觥籌交錯的宴會禮節比較熟稔,畢竟AO有別,所以晏瑜動作禮貌地將手輕輕扣在了顧辭川的右肩之上,右手微握顧辭川的左手,并不用力,幾乎只是虛虛地放在了他的掌中,顯得十分避嫌。
顧辭川眼皮一跳,眉頭緊鎖,用力地捏緊了晏瑜虛握的手,并不讓晏瑜感覺到痛,兩個人的手卻仿佛被膠水黏在了一起,緊緊貼合。
顧辭川癡癡地望著眼前的晏瑜,他們之間的事情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晏瑜好像已經再往前走了,可他以為自己在那一晚失去了她,他的時間仍然永遠停留在那一天。
晏瑜略帶幾分訝異地抬眸,男人卻面無表情地盯著她,甚至很還是理直氣壯地直視著她。
晏瑜心底不禁暗暗想到,怎么會有這么不矜持自持的Omega?
還真是人不可貌相,這男人看著外表一副禁欲清冷的樣子,卻原來是個放浪饑渴的Omega。
“……阿瑜,為什么?”顧辭川忽然沉聲問道,打斷了晏瑜的思襯。
晏瑜眼底卻滿是疑慮,她跟顧辭川很熟嗎?他怎么一上來就叫得竟然這么親切?
“什么為什么?”晏瑜一臉莫名。
顧辭川握著晏瑜的手猛然一緊,不再是之前那副不動如山,不顯露任何情緒的模樣。
他湛藍的眸子淬滿了憤懣和幽怨,冷聲道:“阿瑜,給我一個解釋。”
“阿瑜,你告訴我,你究竟為什么要娶寧瑾,是不是他們逼你的?還是你有什么把柄在他們手里?你究竟是有苦衷還是有什么緣由,你好好地告訴我,我不會生氣的。”
當顧辭川在聯邦得知晏瑜要和寧瑾成婚的消息之時,那段時間的煎熬磨折,仍舊苦苦折磨著他,整個人都深陷絕望之中,唯一支撐他的是對晏瑜的信任。
在卡特拉斯的時候,他們是陷入深淵的對方唯一的救贖。
他們只有彼此。
“什么解釋?”晏瑜表情透著迷茫惘然:“寧瑾不是和我自幼便有婚約嗎,我娶他也是理所當然啊。”
顧辭川不敢置信地望著她,濃重的無力和絕望在心底蔓延,他突然失了所有血色,唇色慘白,像是一棵枯死干涸的老樹,呆滯在原地。
他奔赴漫長的光年,跨越無數星辰而來,得到卻只是晏瑜的一句“理所當然”。
晏瑜雖然聽得納悶,很是不解顧辭川這些奇怪的話,但她也不禁心生奇怪,忍不住追問道:“你說的這些話沒頭沒尾的,究竟什么意思?難道你以前就認識我?可你不是聯邦的……”
“夠了。”顧辭川甩開晏瑜的手,冷聲道:“你不要再故意裝傻了,我也不想再跟你糾纏下去,你去娶寧瑾吧,我們……”
顧辭川深吸一口氣,一字一頓道:“結束了。”
顧辭川此時已經崩潰又絕望,他用盡最后一絲理智不想在眾目睽睽下失態,垂著頭推開了熙攘的人群,大步流星地向殿外走去。
晏瑜愣在原地,呆呆地看著顧辭川的背影消失,周圍不斷有好事之人探尋的目光望過來,晏瑜的耳畔卻只有顧辭川那聲決絕的“我們結束了”不斷在耳畔回響。
她跟顧辭川……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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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色蒼茫如鵝毛般越下越大,大殿之外是懸浮島的空中花園,然而建筑群外的人工綠景觀幾乎都已經被一片縞色掩埋,雪虐風饕,白天碎碎墮瓊芳。
顧辭川滿眼木然地走在雪地里,全身幾乎都落滿了雪,湛藍的眸子失去了焦距,仿佛感覺不到嚴寒侵染一般,只麻木地拔腿茫然地往前走。
“安德烈亞斯殿下,等一下。”
顧辭川聽著熟悉的聲音,身軀一僵,指尖發顫,不敢置信地慢慢回頭。
晏瑜循著顧辭川被大雪淹沒幾近消散的腳印,追了上來。
“你剛才說的話都是什么意思?可以給我一個解釋嗎?”晏瑜滿眼真摯地問道。
顧辭川看著她這副表情不自覺地感到有幾分怪異,他還沒來得及說什么,晏瑜卻皺緊了眉頭:“你怎么也不把智能屏障打開,全身都被雪淋濕了。”
“還是先去前面避避雪吧。”晏瑜頓了片刻道,指了指前面的一座建筑。
顧辭川沒有拒絕,沉默跟在了晏瑜的身后。
二人進了這座建筑的大廳,長廊之后都是些茶室,卻靜悄悄地空無一人。
這幾座懸浮島本就是帝國最頂尖的權貴族人才能來的晚宴地點,平時本就比較人煙稀少,現在所有人幾乎都聚集在主殿參加晚宴。
顧辭川的全身上下都已經被大雪澆透淋濕了,晏瑜看他一副漠然木訥的模樣,忍不住提醒他:“你去后面的茶室換一件干衣服吧,不要生病了。”
顧辭川卻并不動彈,只癡癡地看著晏瑜,他的臉色一片慘白,唯有眼尾是紅的。
明明這個男人剛才在外人面前還是那么一副岑寂冷雋、稟若冰霜的模樣,現下卻竟然紅了眼眶,湛藍的眸子濕漉漉的,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樣。
晏瑜看著他這副模樣忍不住心下一跳:“你這是怎么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
晏瑜話音未落,下一瞬她卻被男人惡狠狠地撲在了墻上,晏瑜的背脊抵在冰涼堅固的墻壁上,耳畔男人的聲音竟然帶著幾分顫抖:“你不認我,可以。我腹中的孩子,你也不要了?”
什么叫做不認他?不是,他剛才說什么,孩子?
???
孩孩孩孩孩孩孩子——
晏瑜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眸,因為過于震驚地失去了所有言語的能力。
顧辭川看著晏瑜這副呆滯的模樣苦笑一聲,緩緩脫下了自己身上早已被大雪浸得濕透的大衣,他寬松的大衣下面卻是一副好身材,貼身的白襯衫已經浸濕,若隱若現的黢黑肌膚,身量高大頎長,修長的雙腿,寬肩窄腰,胸肌鼓漲。
這本該是一具極品男性alpha的完美身材,只是讓晏瑜震驚的是,這男人的小腹怎么是高高隆起的?
顧辭川的大手動作輕柔地撫著自己隆起的小腹,湛藍的眸子里滿是洶涌的情緒翻滾,似痛似悲。
他聲音喑啞地沉聲道:“晏瑜,今天我們就在這里把話說清楚。如果你真的要娶寧瑾的話,我以后不會再出現,也不會再打擾你。我自己可以一個人把孩子撫養長大,以后……我們就徹底一刀兩斷。”
晏瑜呆了許久才仿佛找到了自己的聲音:“難、難道……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顧辭川聽見晏瑜的反問便是臉色猛然一變,下一瞬卻聽見晏瑜的聲音繼續響起:“抱歉,我什么都不記得了。但如果你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我一定會負責的。”
什么都不記得了?
顧辭川這才驚覺晏瑜今天那些反常的表情和奇怪的話語究竟是什么原因。
他不敢置信地后退了幾步,一頭白發散亂,喃喃道:“不,不會的……你,你真的把我忘了?你把我們的一切,都忘記了?”
晏瑜神色肅穆地點了點頭,正色道:“我沒有騙你,自從我醒過來之后,我真的什么都不記得了,別說其他人,我連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誰。”
顧辭川雖然心底痛苦凄哀,但至少他知道了晏瑜并非故意背叛他,她只是什么都不記得了。
“你還好嗎?如果方便的話,可不可以把我們過去的事情都告訴我?”晏瑜看著顧辭川情緒失控,搖搖欲墜的模樣,沉默了一會兒才猶疑地問道。
顧辭川卻是雙目赤紅地盯著她,并不答話,眼尾浸染著驚人的絳色,眼里似悲似喜,一頭白發比冷霜寒川更是刺眼奪目。
“如果我……”晏瑜未說完的話被狠狠地堵住了。
晏瑜的瞳孔遽然一縮。
雖然外表美艷,但晏瑜身為強大的alpha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竟然會被一個Omega強吻。
男人的吻技很笨拙,也很青澀,動作野蠻又橫沖直撞,飽含著他洶涌失控的情緒。
晏瑜忍不住皺起了眉頭,一個用力轉身壓在了顧辭川的身上,顧辭川悶哼一聲,晏瑜正想教訓教訓這個膽大包天的Omega,看清楚身下男人的表情后,她卻雙眸一緊,身軀變得僵硬起來。
顧辭川眼角緩緩沁出一顆可怖的血淚,湛藍的眸子水光瀲滟,蕩開細碎的波光,就像是一片無法泅渡的深海。
他眼底滿是悲痛,第一次毫無顧忌地卸下堅硬冷漠的外殼,語無倫次地喃喃道:“阿瑜,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他們說你死了,如果你真的死了,我該怎么辦呢?……我好想你……”
晏瑜感到心尖泛起一股漫長的悶窒和刺痛,她不受控制地俯下身子吻去了顧辭川眼角的淚水,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猛然后退了幾步。
在顧辭川慘白的臉色中,晏瑜頗有幾分艱難地說道:“抱歉,我現在不會輕易相信任何人。如果孕檢報告能證明孩子是我的,我一定會馬上跟寧瑾退婚,對你負責的。”
“孕檢報告……來證明孩子是你的……阿瑜,難道你不相信我嗎?”顧辭川澀聲問道。
晏瑜沉默了一會兒,才輕聲道:“抱歉,我什么都不記得了。我覺得身邊很多人都對我有所隱瞞或者欺騙了我,我實在是不知道該相信誰。”
顧辭川像是想哭,唇角卻偏偏擠出一個艱難的弧度來,竟然還在寬慰晏瑜:“阿瑜,沒事的,我知道,這不能怪你。”
他閉上眼,鴉睫輕顫:“孕檢報告,明天我會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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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瑜回到晏氏的時候,已是深夜,月落星沉,只有無邊的大雪,仿佛整個世界都要被雪色掩埋。
寧瑾明明已經發燒了,卻仍舊穿著單薄的衣物堅持在門口站著等她,他看見晏瑜的身影后,忙不迭地迎上來,委屈巴巴地拉了拉晏瑜的手,怯怯地問道:“阿瑜,你去哪里了?怎么這么晚——”
然而寧瑾話音未落,他的手卻被晏瑜用力拂開。
寧瑾錯愕抬眸,晏瑜的眼神卻無比冰冷,仿佛看著一個陌生人一般:“寧瑾,既然你早已經退婚了,我們的婚約已經失效,你為什么要騙我?”
“我平生最恨欺騙。”
寧瑾慌張無措地搖著頭,雙眸通紅,結結巴巴地解釋著:“不,不是的,阿瑜,我不是故意騙你的,當年我也是被逼的,阿瑜……”
“小瑜,別胡鬧。”隨著一聲厲呵,身后很快有紛雜的腳步聲響起,晏瑜陡然回頭,晏文彥身后跟著屬下,滿臉陰沉地看著她。
晏瑜卻不懼分毫,一股可怕的5S精神力級別的威壓猶如滔滔巨浪般襲來,讓在場的所有人都雙腿一顫,變了臉色。
晏瑜冷聲質問道:“你們究竟還有多少事在騙我?若是覺得我記憶全失便能被你們肆無忌憚地掌控嗎?顧辭川的事情,我今天已經從他那里得知了所有的答案。”
晏文彥卻是毫不驚慌,慈愛的笑起來,滿眼心痛:“傻孩子,你被聯邦的這個間諜騙了一次,難不成還要被他騙第二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