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夏末的午后,聲嘶力竭的蟬鳴,毒辣的日光如同強弩之末一般拼盡最后一點氣力炙烤著大地,熱浪席卷。
“別怕。”
晏瑜這句帶著寬慰安撫的話說出口后,情緒激動的顧辭川竟然真的不再掙扎了。
如果說原本的他躁動悍戾得如同一只窮兇極惡的兇獸,如今卻乖順得猶如一只幼崽般翻著柔軟肚皮渴求撫慰,溫馴地不像話。
狹□□仄的更衣室里,容納兩個人實在是有些困難,晏瑜幾乎是和顧辭川貼在了一起,耳廝鬢摩。
濃烈的白桃烏龍的氣味游蕩在更衣室里,猶如一只四處亂竄的驚鵲,不住地撲騰著翅膀,讓整個空間都開始漫流著白桃烏龍的甜味。
一向在外人面前陰鷙冷厲、淡漠桀驁的男人如今卻滿臉潮紅,眼尾氤氳暈染著一簇桃瓣似的絳色,蜜色的肌膚沾了紅暈,就就如同褐土地盛綻出靡麗的春桃吐蕊一般。
顧辭川的雙眉緊蹙,呼吸急促,雙唇無助地張開,唇角殘留著誤傷啃咬晏瑜留下的血液,殷紅的唇瓣水潤得艷靡。他湛藍的眸子蒙著一層水霧,鴉羽般的纖長睫毛輕顫,被潤濕得攢成一縷縷黏在一起,一副欲泣不泣的模樣。
湛藍的眸子瀲滟,蔚然清殊,細碎的波光猶如漫天星子投影在水面般搖曳生光。普天下所有的海都在他的眼里蕩開。
他從前的清冷孤傲,與而今的煙媚殊麗交織著糅雜在一起,攢成顆顆令人淪陷嗔癡的欲念。
“顧教官,趁著其他人還沒來,我現在幫你臨時標記蓋住你的信息素,你別掙扎,好嗎?”晏瑜輕聲問道。
在晏瑜的眼里,臨時標記并沒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她的身邊時常會有Omega們在特殊情況不能被伴侶進入生殖腔終生標記的時候,便會由親人或者朋友代為咬后頸的腺體臨時標記一下,來暫緩發情期的痛苦,所以晏瑜覺得臨時標記就是件很尋常的事情。
顧辭川的喉結輕輕滾動,低應了一聲。
既然事出緊急,晏瑜也不再猶豫,俯下身子咬上了顧辭川后頸的腺體。
就如同啤酒上兩朵相鄰的泡沫,盛夏橫斜枝頭兩只互相對唱的蟬,燈下依偎的兩粒塵埃,緊緊地交融。
顧辭川悶哼一聲,緊抿薄唇,喉嚨深處卻還是忍不住溢出微弱而甜膩的嚶嚀。
一股更加濃烈的薄荷味猛然躥升,很快包裹住了空氣中白桃烏龍囂張的氣焰,猶如夜空中炸開的焰火,纏繞著逐漸歸于岑寂寥落。
這股清爽的薄荷味讓顧辭川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小時候他要受傷到非常嚴重的地步,才能被允許抹一種不知名的藥膏,那藥膏在傷口處清清涼涼的,就有著這樣相似的薄荷味。
雖然顧辭川的信息素消失得快要差不多了,可他的身子綿軟得還是無法動彈半步。
而就在這時,隨著一陣腳步聲響起,學生們打鬧嬉笑的聲音就在門外響起,門外變得喧囂而吵鬧,清晰到甚至能聽見他們討論今天的午餐和吐槽軍訓的枯燥勞累。
僅僅隔著這么一扇脆弱的門,更衣室內卻是如此荒謬靡麗的場景,如果被人發現平日里嚴厲到一絲不茍的教官此時卻因為發情期的到來而變成這樣一副渴求撫慰的模樣,甚至被學生壓在身下臨時標記,該是何等的可笑。
顧辭川藍眸逐漸恢復清明,彌漫著屈辱和羞恥,他緊抿著嘴唇,不敢發出一點聲音。
晏瑜結束了臨時標記,動作小心地站起了身,顧辭川蜷縮在墻角背對著她,無法看見她的表情,只能看見她垂下的手背被自己誤傷咬出了一個猙獰的傷口,淋漓鮮血猶如串珠的瑪瑙一般滴落。
他的藍眸一沉,猶如風暴欲要降臨的海面。
不知過了多久,待人聲漸漸湮滅,一室都歸于沉寂,晏瑜打開了更衣室的門探出個身子,走出去四處探查了一番,仔細確認一個人都沒有了,她才回過身來:“顧教官,你可以出來了。”
顧辭川慢慢起身卻不敢和她對視,偏過頭去,聲音喑啞地問:“你為什么要幫我?”
晏瑜像是沒想到他竟然會問出這個奇怪的問題,滿臉訝異:“昨天晚上顧教官不是也幫了我嗎?現在我不欠你了,咱們兩清了。”
顧辭川怔在原地,一時說不出話來。
晏瑜抬起手腕看了看光腦上的時間:“都快一點了,顧教官,你現在好些了嗎?今天下午需不需要讓桓教官幫你代課?”
顧辭川搖了搖頭:“不用,我沒事了。”
“噢,那我先去吃午飯了,聽說今天的四食堂有咕嚕星獸肉餡的包子,也不知道現在還有沒有,需要我幫你帶兩個嗎?”晏瑜好心地問道。
顧辭川搖了搖頭,湛藍的眸子頭一次這么茫然無措地望著她:“……等等,你就不覺得我是Omega的事情,很驚世駭俗嗎?”
“怎么說呢……我是挺震驚的。”晏瑜撓了撓頭,稍微停頓了一會兒,像是在斟酌詞匯:“我的確沒想到顧教官身手這么厲害,竟然是Omega誒。”
“…………”
顧辭川雙唇蠕動了一番,他其實又很想問晏瑜會不會舉報自己,然而可笑的自尊心卻讓他一時之間怎么都說不出口。
晏瑜卻笑了笑,視線和癱軟在角落的顧辭川齊平,她放柔了聲音說道:“顧教官不僅要瞞著自己Omega的身份在軍隊待了這么多年不能被人發現,還要上戰場前線和蟲族以命相搏浴血廝殺,這樣的日子一定很艱難吧。”
“這么多年來,真是辛苦了。”
顧辭川怔怔地看著她,蔚色的眸光水色閃爍,湛藍的眸子亮得驚人,猶如一簇藍焰在風中跳動,搖曳躥高。
就像是暗無天日、闃無一人的深淵中,掙扎求生的他每一天都生活在惶恐和驚懼中,卻只能倚靠著堅硬布滿針刺的外殼煢煢孑立。
忽然有人撩開了層層厚重的濃霧,讓明月光鉆了進來。
他眼皮一熱幾乎要滾出一滴淚來,連忙垂下頭趁著晏瑜沒有注意到極快地用手指潦草拭去,輕輕吸了吸鼻子才故作淡然道:“剛才誤傷了你,你跟著我回教師宿舍,我幫你手上的傷包扎一下。”
“沒事。”畢竟是軍校的學生,晏瑜訓練的時候也不是沒受過傷:“我回去自己處理一下就行。”
顧辭川微抿了抿唇:“好吧。”
直到晏瑜的背影消失很久之后,顧辭川心底仍是有股悵然若失的感覺,一想到再過兩天自己在第一軍校的代課就要結束了,而一等到休假結束,自己又會被調回前線戰場,以后怕是很難再遇到晏瑜了,他的心底瞬間如墜谷底。
自己的休假應該還會有三個月左右,如果他回去告訴桓州自己愿意繼續在第一軍校留下來當個代課老師,哪怕不能天天看見她,但只有兩個人還有機會相見,也是好的。
顧辭川點開自己的光腦,發現桓州之前給自己發了幾條詢問為什么還不回寢室的消息,顧辭川簡單回了兩句。
他又打開一個聯絡軟件上的群聊,正是這些天來指揮系一班的群聊,他猶豫了一會兒,還是點開了晏瑜的對話框發起了臨時對話。
【后天學校月底放假,一起吃頓飯吧。】他的指尖卻沒有立即點擊發送,總感覺這樣自己的語氣是不是太過于頤指氣使和盛氣凌人了?
顧辭川想了半天,又刪完了這條消息,重新寫了一條【后天學校放月假,你有空嗎】
……要不干脆還是明說好了。
【今天多謝你,還不小心誤傷了你,抱歉。后天學校放月假,有時間一起吃頓飯嗎】
他的指尖輕顫,終于點擊了發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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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川,你今天怎么回來得這么晚?”剛剛睡了午覺起來的桓州還睡眼惺忪的,他打了個哈欠:“你怎么看上去魂不守舍的?”
顧辭川端坐在沙發上,他已經抬起手腕看了無數次光腦了,眼見都快要上下午的課了,晏瑜卻還是沒有回信。
他的視線從光腦的界面上移開,面無表情地淡聲說道:“沒什么,今天有點事情耽擱了,就回來得晚了些。”
“噢。”桓州摸了摸鼻子,發現顧辭川正在穿教官的制服外套,連忙提醒他:“今天下午咱們不用去了,新生們被學校安排要進行統一的體檢,你可以去補會覺。”
原來她是在忙著體檢嗎?那樣的話,她一時半會沒有看到消息也是正常的。
顧辭川自己都沒意識到他忽然松了口氣。
顧辭川站起身來準備把自己裝著抑制劑包裹放回臥室好好藏起來,走到桓州身邊卻又突然頓住。
“怎么了?”夏末的午后還是酷暑難耐,冷氣已經開到最低度,穿著作戰背心卻仍覺得熱的桓州從冰箱里拿出兩罐冰飲,丟給顧辭川一罐。
顧辭川伸手接過冰飲,捏緊了卻沒有要喝的打算,他不想在那種日子里痛得無法忍耐而在外人面前露出端倪。
“桓州,我想問你件事。”顧辭川抿了抿唇,耳后根卻不知不覺滾燙燒紅:“alpha能接受比自己大的Omega嗎?”
“啊,這個嘛……”桓州摸了摸鼻子,慢吞吞地說道:“要看Omega比alpha大多少歲了,差得不多的話,應該一般都能接受吧。”
顧辭川眼皮一跳,又忍不住問道:“如果大十歲呢?”
桓州訝異地看了顧辭川一眼,像是被嚇了一跳:“辭川,你看了一個比自己大十歲的Omega?你今年和我同歲,28左右,那這個Omega豈不是就38了,這么老還沒嫁出去?”
顧辭川額上青筋直跳,他微微吸了口氣,穩了穩情緒才緩緩說道:“不是我,只是我的一個朋友。”
桓州這才點了點頭,一口氣喝了大半罐冰飲,沁人心脾的涼爽讓他呼出一口氣來,桓州頓了頓,又補充道:“十歲的話稍微還是有點大……反正我個人還是比較喜歡年紀小點的伴侶,能嬌軟地抱著我撒嬌,多可愛啊。”
“難道alpha都只喜歡嬌軟可愛的Omega嗎?”顧辭川的眸色一深。
“當然了,所有alpha的夢中情O肯定都是長得美麗動人,楚楚動人,在外面能善解人意,舉止大方,在家里則賢良淑德,有一份好廚藝。”桓州萬分肯定地說。
一提到今后的伴侶,萬年單身alpha桓州臉上的笑容逐漸止不住起來:“當然了,所有alpha肯定希望伴侶在自己面前就是一副嬌軟柔弱的樣子,能用軟軟糯糯的語氣抱著自己撒嬌。”
本就有些話癆的桓州一旦打開了話匣子,就開始停不住了,拉著顧辭川絮絮叨叨地說起來:“我家里下個月給我安排了相親,我昨天看了她照片,眼睛水汪汪得跟頭小鹿一樣,皮膚白皙像是牛奶一樣,嘖嘖嘖,太好看了。”
“相親?”顧辭川愣了愣。
“那可不,我都28了,也該成家了。”桓州頓了頓:“像我們這種家族為了血統純粹,能生出天賦高的子嗣,一般都會被安排聯姻的,有的甚至自小就定親了。”
晏瑜的家族也會給她安排相親嗎?
這個念頭從顧辭川的心底劃過,他的表情變得愈發僵硬起來,陰沉得像是昏暗的梅雨晚天。
客廳的酒櫥旁有一個全身鏡,顧辭川冷冷地望去,鏡子里的男人身材高大頎長,背闊胸寬,穿著一件單兵作戰背心和野戰褲,裸露的手臂肌線清晰,胸肌鼓漲,五官硬朗,膚色因為前線戰場的風吹日曬而變得黢黑。
……怎么看都不是alpha會喜歡的類型。
“辭川,你怎么看上去有點不高興呢?”桓州有些摸不著頭腦,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連忙問道:“噢,你是因為現在都還沒有伴侶而不開心嗎?”
桓州忙不迭安慰道:“像你這種高大英武的alpha,最討Omega的歡心了,以后只要你想結婚了,還愁沒有伴侶嗎?”
“……謝謝你的安慰。”顧辭川現在只希望桓州能快點閉嘴。
忽然一聲專門為晏瑜設置的提示音從顧辭川的光腦里響起來,他連忙點開消息。
【抱歉,我后天有事情,來不了。昨晚上顧教官也幫了我的忙,咱們兩清了,不必再道謝了。】
“兩清。”顧辭川呢喃著這個詞語,仿佛這個詞語化作了一枝茂密的荊棘,盤在他的胸膛里,如蛆附骨一般蔓延侵襲,刺得他心口生疼。
他并不想和她兩清。
對,昨晚上他不過隨手幫的一個小忙罷了。但如果今天要不是晏瑜在,他一旦被人發現了Omega的身份,不僅他如今拼死得到的一切都會失去,被剝奪軍銜和軍職,押解上軍事法庭,從軍人變成罪人,甚至說不定還會有性命之憂。
多年前的悲劇會再度重演。
所以這兩件事情怎么能抵得上兩清呢?更何況,顧辭川一直覺得晏瑜就是小時候救過他的人。
顧辭川忽然不合時宜地想起前幾天他和桓州的對話。
“我有個朋友,他欠了一個alpha人情,但這個alpha出身名門望族,身世顯赫,根本不缺什么,那怎么報恩呢?”
“如果同為alpha我不知道,是Omega就好辦了,這還簡單,以身相許唄。”
以身相許么……
顧辭川的雙頰忽然有些泛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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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
一個長相清麗、雪膚花貌的女孩撲進晏瑜的懷里,晏瑜揉了揉她的腦袋,先是抬起頭和寧瑾對視了一眼,隨后笑盈盈地問道:“阿瓔,想姐姐了嗎?”
晏瓔忙不迭點頭,像是只小動物一樣躲在姐姐的懷里不肯出來,眨巴著眼睛:“姐姐,你上大學之后我好不習慣啊,至少要一個月才能見你一次,要不是這次寧瑾哥哥愿意捎帶上我,我還要等下個月才能見到你了。”
晏瓔自幼黏晏瑜得緊,甚至她第一次開口學會的話就是“姐姐”,一直讓晏瑜的養父葉聽白開玩笑開到大,說晏瓔喜歡晏瑜這個姐姐勝過喜歡他這個生父。
晏瑜也十分疼愛這個乖巧的妹妹,恨不得把一切自己能給的都給她。
“噢,阿瓔是想見我,還是見鴻羽啊?”晏瑜忍不住逗她。
“姐姐,你、你胡說什么……我、我才不是……”晏瓔被她逗得通紅,結結巴巴地說不出話。
寧瑾忍不住了:“好了,阿瑜,你別逗阿瓔了。”
晏瑜那雙慵懶上挑的含情眼斜睨了寧瑾一眼,寧瑾頓感不妙,果不其然晏瑜下一秒一只手便反握住了他,另一只手趁晏瓔背對著看不見,迅速捏了捏寧瑾的腰眼。
腰眼本就是人的敏感處,寧瑾的反應也很大,身子劇烈地一抖。
他本就皮膚白皙,臉紅起來十分顯眼,卻好看極了,像是涂了胭脂一般染了一抹薄紅,他嗔怪地瞪了晏瑜一眼:“阿瑜。”
晏瓔聞聲轉過頭,卻一臉茫然地不知道發生了什么。
晏瑜知道寧瑾在外面臉皮薄,也不再起心思逗弄他,領著兩人進了第一軍校的大門。
寧瑾和晏瓔因為都是Omega的緣故,沒有alpha和beta可以上軍校和其他普通公立學校的資格,他們只能請老師來家里上私教課,或者去私立的貴族Omega學校報班。
這還是兩人第一次進規模這么大的帝國直屬中心公辦學校,兩人一時之間都左顧右盼的,有些望花了眼。
“阿瓔,我先讓曲鴻羽他帶你去玩,晚上我們五個人再一起吃飯,行嗎?”晏瑜看向晏瓔,認真詢問道。
晏瓔聞言臉燒得通紅,扭扭捏捏地點了點頭。
視訊很快被接通,曲鴻羽似乎正在看書,他聞言臉色閃過一絲猶豫:“我還是不來了,下個月就是一年一度的機甲一級師證書的考試了。”
他怎么能和晏瑜還有阿喀琉斯他們一樣無憂無慮呢?
本來他的家世在幾人中就是最差的,自己的父親和母親都是晏家的仆人,比不得那些金枝玉葉的少爺小姐們,而噩夢再度降臨在這個家庭。他的父親不僅前幾天出了車禍,還在搶救中,甚至還因為撞傷了人,面臨著巨額賠款。
母親說家里的存款已經用干凈了,而他明年第一軍校高昂的學費又該怎么辦呢……
曲鴻羽現在真的很煩晏瑜還有阿喀琉斯的聲音,一聽見他們的笑聲,他就覺得自己和他們的鴻溝明顯,猶如天塹,襯得自己越發可憐。
晏瓔聽見曲鴻羽這樣說,雖然有些失落,還是拉了拉姐姐的衣角,小聲勸道:“姐姐,那就算了吧,別打擾鴻羽哥哥看書了。”
晏瑜卻不肯放棄:“鴻羽,你就別在寢室待著了,阿瓔和阿瑾好不容易來一次,他們來都來了,咱們五個人就一起聚聚吧。”
阿喀琉斯聽見了聲音,金燦燦的卷毛腦袋突然伸了過來,他狂搖著曲鴻羽的肩膀:“走吧鴻羽,咱們五個人從小玩到大,怎么能少了你呢?”
曲鴻羽不勝其煩,只能勉強點了點頭。
視屏被掛斷了,晏瓔滿臉愧疚:“姐姐,既然鴻羽哥哥不想出來,咱們就別逼他了。”
晏瑜無奈地笑了笑:“我昨天跟阿喀琉斯通說好了的,就是故意想把鴻羽叫出來透透氣,他這幾天心情不好,一直悶在他的房間里不出來。”
“鴻羽哥哥心情不好?”晏瓔突然想起了什么,囁嚅道:“我昨天好像聽見了。父親說曲司機出事了……他開著晏氏的懸浮車私用,還出了車禍,好像會被辭退……我拉著父親求情,但父親說家主很生氣,沒人能勸得動。”
家主就是晏瑜和晏瓔她們共同的alpha父親,晏文彥。
至于她們口里的父親,則是晏瑜的養父,晏瓔的生父,Omega葉聽白。
晏瑜聞言也不禁蹙起眉毛,心底深深地為好友擔心,她話頭忽然一轉:“等會你們都先不要提這個事情,鴻羽的自尊心很強,咱們先裝作什么都不知道吧。”
“姐姐,那我們怎么才能幫到鴻羽哥哥?”晏瓔眼淚汪汪地問。
晏瑜想了想:“說到底還是錢的事情,但若是我們直接給鴻羽,他自尊心強又性子倔強,肯定不會要的。”
寧瑾提議道:“我們讓他寫個欠條做個樣子,以后不找他還就行了。”
她摸了摸下巴,思襯道:“最大的問題主要是,鴻羽根本不愿意讓我們知道他家庭的變故,肯定也不愿意向我們開口借錢的。”
三人一時之間陷入了沉默,不知過了多久,晏瑜突然說:“要不我去雇傭個同學,讓他找鴻羽補習機甲專業的考試知識,叫他把學費能提多高就提多高,最好一個小時就開個兩千星幣的價格,然后我把補習費轉給他。”
“這……鴻羽應該猜不出是你動的手腳,那就試試?”寧瑾擰著眉毛,滿臉糾結地吶吶道。
晏瑜卻是覺得這個法子很不錯:“這個方法不僅讓鴻羽賺錢了,又讓他能好好地學習,為考證做準備。”
晏瓔已經開始設身處地心疼曲鴻羽了:“唉,這么多年來,鴻羽哥哥一直都很努力,就是想要進入軍部后有個好前程。”
晏瓔身材嬌小,直抵晏瑜的下頜,晏瑜聞言不禁笑呵呵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你就是會為你的鴻羽哥哥擔心,放心好了,到時候我和阿喀琉斯各自給族里的家主說說情,絕對會讓鴻羽在軍部有個好職位的。”
“我、我哪有……”晏瓔被打趣得滿臉羞紅,連忙垂下頭顱,有些懊惱地撅起嘴。
“阿瑜!”
老遠著便聽到阿喀琉斯的大嗓門,他拖著滿臉不甘不愿的曲鴻羽,一步并作兩步地走過來。
晏瑜連忙笑瞇瞇地牽起寧瑾的手:“那咱們晚上再見啊,我要和阿瑾去過二人世界了。”
阿喀琉斯看著他們牽在一起的手,翡翠綠的眸子飛快閃過一絲晦暗,唇角卻還是扯起笑容,滿臉揶揄道:“得,就只有我是電燈泡了唄。”
“你別胡說。”曲鴻羽看著晏瓔漲紅成一個番茄的臉,錘了阿喀琉斯的胸口一拳。
晏瑜和寧瑾相視一笑。
那個時候,她真的以為自己能娶到寧瑾,阿瓔會好好地嫁給曲鴻羽,阿喀琉斯和她的友情不會決裂,而大家會永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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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軍校的古地球自然博物館出來,天色已沉,烏金西墜,玉兔東升。夏末的晚風燥熱,和著高亢的蟬鳴,路燈接二連三的亮起,暖光搖曳。
寧瑾還有些興奮,搖著晏瑜的手腕:“阿瑜,這還是我第一次來博物館,古地球的那些滅絕了的生物都好有趣。”
晏瑜滿眼寵溺:“第一軍校的確很大,它的海洋館也很出名,還有很多帝都星出了名的景點,下個月月底等你來了我們繼續慢慢玩。”
阿喀琉斯幽怨的聲音從光腦那段傳出:“阿瑜,你們還有好久過來吃飯啊?鴻羽和小瓔去看10D電影了,就我一個人在飯店里等你們等得無聊。”
“我們馬上過來,你要是餓了,自己先吃點東西墊墊肚子,別等我們。”晏瑜語氣不自覺地帶了幾分同情。
她掛斷了阿喀琉斯的通話,正要帶寧瑾坐上校內的懸浮車去東區的飯店,卻忽然聽到身后傳來熟悉的聲音。
“喲,這不是晏瑜嗎,你帶了小男友來學校玩啊?”
晏瑜轉過頭,看見了身著常服的桓州和顧辭川。
桓州笑得一臉揶揄,調侃道:“早就聽說寧氏的寧瑾是名動帝都星的美人,果然風華絕代,一貌傾城啊。”
顧辭川則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她,也不說話,就像是在看一個陌生人一樣。
晏瑜雖然不知道顧辭川為什么看上去心情不好,但還是主動打招呼:“桓教官,顧教官。”
桓州笑著點了點頭:“辭川代課的日子本來就快要到了,他卻說自己還想趁著自己休假再教一段時間,我正帶著他去找主任呢。”
“噢。”晏瑜恍若大悟:“那顧教官還能繼續留下來教我們班嗎?”
桓州解釋道:“應該是可以的,老李的病假雖然到了,但現在第一軍校各個崗位的老師都還缺人,他指不定要被派到其他的班級去了。”
晏瑜正要說話,躲在身后的寧瑾卻忽然拉了拉她的手,小聲道:“阿瑜,咱們走吧。”
晏瑜雖然不解,只以為是寧瑾肚子餓了,又想起阿喀琉斯還在等他們,她便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桓教官,顧教官,阿喀琉斯還在等我們吃飯,我們先走了。”
桓州點了點頭,看著晏瑜和寧瑾的背影離去,卻忽然聽到顧辭川冷聲說道:“我不想代課了,回去吧,明天我就離開第一軍校。”
寧瑾緊緊地捏著晏瑜的手,有些不快地抿了抿唇。
說不上來為什么,他第一眼見到顧辭川就不喜歡他。
雖然顧辭川沒有任何表情,也不愛說話,但他看晏瑜的眼神讓寧瑾發自內心地感到不舒服,就像是獨屬于自己的東西被搶走了一樣。
寧瑾怎么都沒想到,后來竟會一語成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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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喲,這不是晏瑜嗎,你帶了小男友來學校玩啊?”
身側的桓州突然大叫道。
顧辭川猛然抬眸,怔怔地看向晏瑜和她身側的男人。
那個男人留著一頭秀氣的長發直至肩頭,他的五官生得雌雄莫辨,面若凝脂,眼若點漆,似神仙中人。
普天壤其無儷,曠千載而特生。
群芳難逐,蓮華容姿,出塵絕世的美。
似乎所有形容詞用在他身上都太過蒼白,這樣的人,似乎生下來就應該擁有一切。包括顧辭川求之不得的晏瑜。
晏瑜的容貌也生得極好,夭桃秾李,瓊姿花貌,光艷逼人得一直是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她比起男人謫仙般的氣質更顯明媚妖嬈,她那雙慵懶的含情眼寵溺地看著身側的男人,兩個人的手則一直緊緊交握在一起。
晏瑜和這個男人站在一起,如此登對,好似天作之合。
桓州滿臉八卦地低聲告訴他,晏瑜和這個名叫寧瑾的男人青梅竹馬,自幼定親。
顧辭川怔怔地看著晏瑜牽著那個男人走過來,桓州和晏瑜的嘴巴一張一合似乎在聊天,慢慢的顧辭川的耳朵卻再也聽不到外界的任何聲音。
此時此刻,他只希望世界和他一同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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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第一軍校離開之后,三個月的休假一到,顧辭川又奉命回了前線戰場,蟲族數量多得可怖,肉身強悍,每日里腥風血雨,戰死的人不計其數。
他每天睜開眼,能多活一天都是命運慷慨的恩賜和饋贈。
顧辭川以為自己很快能在槍林炮雨中忘記晏瑜,卻不曾想這只是他自以為。
那么短短幾天,卻是他暗無天日的人生中僅能吮吸到的蜜糖。他像只笨拙的小熊,守著自己的蜜罐,就靠著舔舐這點回憶維生。
每個輾轉反側的寂寥長夜,他總會忍不住想起那個帶著萬千星光跌落他懷里的少女,也會一遍遍地想起她那雙上挑的含情眼,溫柔地對他說“辛苦了”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原來這句話是真的。
就在顧辭川以為自己就會這么光榮地死在蟲族戰場的時候,卻憑著好運在千難萬險中活了下來,不僅精神力在無數次生死劫難中提升到了4S級,他甚至還殺掉了一只蟲族君王,立下大功。
顧辭川怎么都沒有想到,兩年后又回到帝都星的自己,聽到卻是當年那個驚才絕艷、少年天才的晏瑜在帝國軍校機甲聯賽中遭遇了一場飛來橫禍。
打破了帝國歷史的十八歲就達到了4S級精神力的超級天才,就這么廢掉了。
顧辭川派回來的心腹告訴了他很多隱秘的消息。
有風聲說這場意外是晏瑜的兄長,晏氏的嫡系血脈晏琥和她的好友曲鴻羽一起策劃的。
晏瑜最心愛的妹妹晏瓔卻死于這一場意外,養父葉聽白經受不起打擊,竟然失心瘋了。
而她的未婚夫寧瑾卻在她最落魄的時候主動提出了退婚。
顧辭川幾乎是聽著晏瑜的遭遇,都心疼得快要落淚。
桓州和殷崇卻圍著他滿臉喜悅,說他這次立了大功,自此扶搖直上,平步青云,一躍為帝國十大上將之一。
顧辭川推了一切應酬和宴會,他別無雜念,只一心想見到晏瑜。
他想要告訴她,只有她愿意,他會永遠陪在她身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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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都星首府區,亞爾維斯療養院。
顧辭川看著灌木前面那個穿著病號服的身影,卻仿佛近鄉情怯一般,始終不敢上前半步。
晏瑜的背影孤零零地坐在花園的長椅上,病號服空蕩蕩的,遭逢劇變,她瘦了很多。
顧辭川滿臉糾結,卻始終沒有勇氣上前。
忽然一個金發碧眼,容貌俊美的歐美人種男人忽然走了過來,他極其自然地坐在晏瑜的身邊,滿臉擔心地問道:“阿瑜,今天怎么不愿意接受治療呢?”
他們背對著顧辭川,顧辭川無法看見晏瑜的表情,只能聽見她聲音淡淡地說:“治不好的,我的精神力已經廢了。”
顧辭川只覺他的心臟就像是忽然被人捏緊了,再慢慢地揉碎。
“一定能治好的,總有那么一天。阿瑜,我會一直陪著你的。”金發男人滿臉堅定地說。
“謝謝你,阿喀琉斯。”晏瑜的聲音微微帶了些許動容,她澀聲道:“現在也只有你陪著我了。”
顧辭川覺得眼前兩人依偎的畫面有些刺眼,便忍不住偷偷退了回去。
兩年不見,顧辭川自覺他出現得實在是太突兀,就像是近鄉情怯一般,他根本沒有勇氣和晏瑜說話,為了表示誠意,他便決定手寫一封書信派人交給晏瑜。
【晏瑜,我是顧辭川】
顧辭川剛寫了一句就停了筆,他的字實在是丑得不堪入目。
他出身卑賤微末,從小都沒有能夠得到教育的機會,成年后又投身前線戰場,更是沒什么機會學習。
于是顧辭川的心腹們只能看見上將突然像瘋了一樣,熬了幾天幾夜竟然開始練習手寫字。
字雖然練得差不多了,他卻寫一封信撕一封。
怎么寫都覺得別扭。
一個整整兩年不見,只教了不到十天的代理教官忽然找上她,還說想要陪伴在她身側,任誰都會覺得荒謬可笑吧。
這封信顧辭川又停停改改地寫了一周。
大意是,他聽聞了她的遭遇,想起了兩年前她對自己的恩情,想要和她見一面,順便償還她的恩情。
至于怎么償還恩情,顧辭川其實覺得桓州當年說的以身相許就挺不錯的。
顧辭川將這封信珍而重之地放在了木匣里,叮囑讓療養院的護士交給了晏瑜,隨后安靜地等著回信。
但顧辭川怎么都沒想到,這封信卻像是石沉大海了一般,再無音訊。
他實在是按奈不住,好好地打扮了一番自己,終于忍不住直接找上了晏瑜。
但顧辭川怎么都沒想到自己會撞上那樣的事情。
療養院虛掩的門后,穿著病號服的晏瑜和金發碧眸的男人一邊擁吻在一起,一邊發出令人臉紅耳赤的聲音。
他們擁吻在一起,雙手纏繞,就如同交頸的候鳥,又似干涸的枯枝,不合時宜卻又難分難舍。
顧辭川突然覺得自己很可笑。
自己這么多年以來心心念念的她,竟然是一個如此風流濫情的人,甚至和同為alpha的摯友也能情動。
原來晏瑜其實根本就不需要他的出現。
顧辭川失魂落魄地向外走出去,忽然發現長廊拐角的垃圾桶,靜靜地躺著那封字跡熟悉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