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拉斯星球資源匱乏,地質(zhì)表層的大部分區(qū)域幾乎都是沙漠戈壁,氣候常年處于不適宜居的高溫,是名副其實的荒星。
晏瑜用一只胳膊撐著下巴,懶懶地半躺在真皮的可升降的辦公椅上,冷氣如無數(shù)細蛇纏繞在裸露的手臂上,讓人有些昏昏欲睡。
落地窗外已是黃昏,隔著層疊接壤的樓宇的微小縫隙,能遙望遠處的戈壁荒灘,日暮西山薄。
暮光西移,晚風姌?gòu)枺蝗旱碗A的鳥類星獸從監(jiān)獄上空結(jié)群飛過,投下灰色的剪影。深絳色的余暉映照到隔壁檔案樓的玻璃窗上,反射成一束炫然刺眼的白光,讓晏瑜下意識地眨了眨眼。
幾道渺小猶如黑點的灰影猛然從半空中僵直地墜落,與此同時,一陣敲門聲響起。
“監(jiān)獄長大人,邵關(guān)還活著。”奧斯汀從門后探出他那張白凈俊秀的臉龐:“就是傷得有些重。”
隨后奧斯汀有些后怕地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副心有余悸的表情。
隨即奧斯汀身后跟著的兩名副監(jiān)獄長走了進來,一個中年男性alpha,一個年輕女性beta。
平時一般都是他們在管理卡特拉斯的大小事務,可這次甲級戰(zhàn)犯事關(guān)重大,邵關(guān)又出了這樣的意外,讓他們有些不敢輕易拿主意。
“邵關(guān)脖頸之處被那名甲級戰(zhàn)犯咬到了動脈,整塊皮肉都被撕咬爛了,他大出血了很久才勉強止住,幾乎是死里逃生。他的右耳也被那名甲級戰(zhàn)犯活生生地咬掉了,卡特拉斯的低階醫(yī)療艙治不了,只能臨時挪到隔壁科爾星系去救治。”中年男性alpha畢恭畢敬地說道。
雖然晏瑜被那些來自帝都星的大人物們看不起,可她晏氏嫡系的身份,在他們這些荒星鄉(xiāng)疙瘩的小人物的眼里,還是不敢輕易得罪的。
晏瑜不解地問道:“到底怎么回事,難道矽鐵礦制成的束具竟然都還控制不住這名甲級戰(zhàn)犯嗎?”
“他就是個怪物。”
奧斯汀沒好氣地答道:“他脖子上的烏沉石項圈封印了他的精神力,矽鐵礦制成的束具連蟲族君王都無法掙脫,還被打了常人三倍劑量的肌肉松弛劑,結(jié)果還是出了這檔子事。”
晏瑜眸色一深,緩了緩才低聲問道:“那么現(xiàn)在這名甲級戰(zhàn)犯被關(guān)到什么地方了?”
“他又被注射了五支肌肉松弛劑,現(xiàn)在被關(guān)在監(jiān)獄最頂樓的單間里,門口的高能屏障已經(jīng)開啟了。”
奧斯汀停頓了一下,又補充說道:“他也為剛才的襲擊付出了代價,邵關(guān)的下屬們嚇破了膽,出手挺重的。”
晏瑜愣了愣:“那他豈不是傷得很重?就算他的身份是戰(zhàn)犯,也要給他治治吧,不然死了怎么辦?”
年輕女性Bata的額上沁出幾顆冷汗,吶吶道:“他身份特殊,自然不能讓他出了事。可關(guān)鍵是,沒人愿意去。他……他實在是太可怕了……大家都害怕,萬一就這么丟了命……”
晏瑜沉默了一會兒,緋色的暮光映照在她的眼底,猶如云端跌落的星子一般明明滅滅。
迎著幾人詫異的目光,她說出的一句話卻猶如晴天霹靂在他們耳畔炸開。
“我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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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辭川面無表情地慢慢睜開眼睛,被電擊過的身體傳來陣陣痙攣似的酥麻。
整個房間都很安靜,視線所及之處都是一片晦暗。
一小束光線從斜上方的屋頂風機的縫隙里費力地鉆進來,也只是勉強讓房間稍微明亮一些,聊勝于無。無數(shù)細碎的灰塵在光柱中飛舞盤旋,譬如夏野染著光暈的螢火。
能放倒一頭兩噸重的星獸的肌肉松弛劑讓他渾身無力,連挪動脖子都有些費力。
脖頸中的烏沉石項圈傳來冰冷沉重的觸感,完全封住了他的精神力。
他的四肢呈大字型被堅硬的鐵鏈緊縛著,隨著他的一舉一動便嘩嘩作響。甚至連他的手指都失去了自由,一團液態(tài)凝膠牢牢固定住了他的手指,攥成拳無法張開,再被鎖進一個黑色的特殊材質(zhì)的皮袋,雙手便徹底失了用處。
把邵關(guān)咬成那副模樣的后果,便是被他戴上了黑色的鐵質(zhì)口籠,口腔里還隱隱傳來不適的觸感,應該是趁他昏迷的時候給他戴上了黏性牙套,這種不舒服的感覺讓他下意識地皺緊了眉頭。
偏偏他暫時還真的是束手無策。
這些用以束縛他的鐵鏈竟然是矽鐵礦制成的,是連蟲族君王都難以擊碎的最堅固的材質(zhì)之一。
他雖然是有憑借肉身與蟲族搏斗和□□擊碎機甲的經(jīng)歷不假,可終究是有局限的,條件是S級及其以下的蟲族和MS級別以下的機甲。當然,這在常人眼里也是不可能完成的事。
從被背叛污蔑到被拘押關(guān)在這個名不經(jīng)傳的荒星監(jiān)獄,他們用了這么多齷齪的手段,看來當真是怕極了他。
他發(fā)出一聲低低的嗤笑,在沉寂的牢獄里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候,一陣腳步聲傳來,讓他警惕地瞇起藍眸。
“監(jiān)獄長大人,您別鬧了,還是讓我們?nèi)グ伞?
“您還是回去吧,真的出事了可怎么辦?”
“甲級戰(zhàn)犯是一級警備威脅的人物,隨手都可能要您命的!”
若有似無的說話聲從拐角外的高能屏障外傳來,又突兀地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陣腳步聲由遠及近。
卡特拉斯的監(jiān)獄長……?
腳步沉穩(wěn),但聲音卻不大,應該是一名體型纖細的女性。顧辭川防備地盯著拐角,果見一雙女式軍靴緩緩踏出來。
當看清來人之后,顧辭川藍色的瞳孔下意識的一震,取而代之的卻是滿眼錯愕。但是顧辭川這些年來的經(jīng)歷讓他慣于收斂和掩藏情緒,他眼底的愕然就像是仲春暖陽下初融的冰面,一瞬即逝,很快被稟若冰霜一般的冷漠所替代。
女人穿著一身監(jiān)獄軍官的制服,板正及膝的套裙下是一雙黑色長筒軍靴。
她光艷逼人的容貌剛一顯現(xiàn)的瞬間,似乎連幽暗昏黑的牢獄也亮了一亮。
若不是手里的那團液態(tài)凝膠,顧辭川的指尖或許會下意識地狠狠嵌刺進手掌皮肉。
他怎么也沒想到卡特拉斯的監(jiān)獄長竟然會是她。
而女人那一雙微微上挑的桃花眼,正一眨不眨地打量著自己這副狼狽落魄的模樣。
她長相妖冶明媚,漫不經(jīng)心的眼底帶著幾分慵懶,卻生了雙含情眼,明明只是淡淡地掃過來,卻竟然能讓人生出一種錯覺,仿佛整個天地之間,她只能看見你,她的眸中也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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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瑜知道甲級戰(zhàn)犯的危險程度是十分恐怖駭人的,可她就是心底起了好奇,不忍心放棄這個能近距離接觸顧辭川的機會。
她大致掃了一眼,或許是上午出了事情,現(xiàn)在顧辭川被束縛的嚴密程度又高了一個度,然而他那駭人森冷的氣度仍然不減分毫,就像是一只被關(guān)在籠子里的兇獸猛禽,仍然叫人提心吊膽。
明明理智告訴她決不能掉以輕心,可不知為什么,在與那雙璨煥的藍眸對視的瞬間,她的潛意識卻不知不覺地放下了警惕。
不知道為什么,她就是有一種奇怪的感覺,面前這個男人不會傷害她。
讓晏瑜沒想到的是,兩個人無言的對視之后,竟然是顧辭川神色冷漠地首先移開了視線。
她有些尷尬地摸了摸鼻子,在他的眼里,她一定也是助紂為虐的壞人吧。
“你放心,我不會對你做什么的,我只是來給你療傷的。”晏瑜為了證明她沒有惡意,盡量放緩了聲音,想讓顧辭川不要對她抱有太大的敵意,也不要做出什么無畏的掙扎。
傷痕累累的男人被嚴密束縛著,藍眸很安靜。
晏瑜慢慢走近,打開光腦的儲備格,一小瓶藥膏出現(xiàn)在她的掌中。
她取下白手套,先給顧辭川的上半身的最嚴重的傷口大致擦了些藥膏,她的余光掃到他唇角那一道猙獰可怕的裂痕的時候,晏瑜才后知后覺地發(fā)覺應當是上午那處事故留下的。
只能把口籠摘下涂藥了。
晏瑜的指尖在碰到冰涼的口籠時顫了顫,上午邵關(guān)那副被撕咬的慘狀猛然從她的腦海李浮現(xiàn)出來,她忙不迭地解釋了一句:“我是為了給你涂藥,你可不要咬我。”
顧辭川只是面無表情地盯著她,好像是懶得搭理她一般,一直沒有開口。
晏瑜湊近了才發(fā)現(xiàn)顧辭川的右眼角竟然有一顆小小的黑痣,唔,這種痣好像還有一種名字,叫淚痣。
一瞬之間,一股奇妙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幾個交織著光影的畫面像是走馬燈一般飛快閃過,她卻怎么都抓不住。
“那個,我,我以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你?”晏瑜撓了撓腦袋,下意識地問道:“我們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見過?”
沒有回應。
晏瑜自討沒趣,只能怏怏地轉(zhuǎn)過了頭。
“……沒有,”一道低沉喑啞的男聲打破了一室沉寂:“我們……從沒見過。”
顧辭川不再看眼前的女人,只是神色淡淡地垂下腦袋,一段時間沒有修剪過而有些過長的額發(fā),徹底遮住了他的眼睛,他的眼角眉梢下垂,纖長的睫毛劇烈地抖動,猶如深秋時節(jié)掙扎展開的蝶翼。
而他那雙湛藍澄澈猶如淬了星沫的眸子,逐漸失去了焦距,變得一片徹底的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