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念恍然“哦”了一聲,說道:“昨天我和馮嫂子去看隊里給我們批的自留地,在路上遇見鄭紅同志領著他兒子從供銷社回來,手里提著一包桃酥,她走路可快了,我還以為她前天崴的腳好了呢?!?
她特意提了馮嫂子,劉強若是有心要問,馮嫂子也算是個證人。
劉強斂目沉默了一會。
今天早上鄭紅站在家門口喊他,給他鋁飯盒,讓他幫忙中午去食堂打飯,她前天腳崴了還沒好,就麻煩他了,他這才答應幫忙。
劉強抬眼看姜念,沒說其他的,只道:“家里飯做好了,我就先回去了?!?
姜念點點頭,看著劉強跑遠的背影,眼里逐漸冷下來。
這種丈夫最惡心了。
不懂的拒絕,不知道避嫌,更不知道站在自己媳婦的立場去設身處地的去想事。
姜念路過鄭紅家門口時都覺得膈應。
正中午的天正是最熱的時候。
姜念來到自留地里,看見地頭的地上放著疊好的軍裝,陸聿穿著背心和軍裝褲,腰背弓著,速度很快的拔草,大手一抓一大把,她要用力才能拔掉的,陸聿只是隨手就拔掉一堆。
地埂邊上堆了兩摞拔好的雜草,二分地的雜草已經快拔到頭了。
姜念一路走過來都熱的不行,她站在樹蔭下,朝遠處喊:“陸聿,過來吃飯了。”
不遠處的男人聽見一道清脆的喊聲,直起身回頭,看見姜念提著籃子和暖瓶站在樹底下,眼里有些意外。
他還以為姜念一個人不會往出走,打算拔完草去食堂對付一口。
陸聿拍了拍手上的土,大步走到樹蔭下,看著姜念的臉蛋被曬的有些紅,想到她拿著這些東西頂著大太陽一路走過來的,忽然覺得姜念應該沒有像在鄉下那么怕出門了。
“渴不渴?我帶了水?!?
姜念把籃子和鋁飯盒放在地上,拿起暖瓶看了眼陸聿的手,抿了抿唇,說:“先洗洗手吧?!?
“嗯。”
陸聿伸出雙手接著姜念倒出來的井水,他個子高,得彎著腰,洗干凈手后,雙手又捧著水洗了把臉,然后下意識的抓起衣擺撩起擦掉臉上的水。
姜念措不及防的看到了緊實的腹肌,男人腰腹看著很有力,腰腹/下的軍裝褲纏著黑色皮帶,長腿分開站著,地上倒了一灘井水。
她趕緊移開視線,抓著暖瓶手把的手不自覺緊了緊。
陸聿也反應過來,快速放下衣擺,蹲坐在地上找了個話題:“做的什么飯?”
姜念不自在的眨了眨眼,放下暖瓶,也蹲在地上掀開籃子上的布:“我燉的雞肉湯,炒了一盤土豆絲,熱了個幾個白面饅頭?!?
她抓著鋁飯盒,想要擰開蓋子,也不知道是她前面擰的太緊了還是手心有汗,好一會都擰不開。
“我來吧?!?
低沉的聲音從頭頂傳來,來自陸聿身上的熱意直往她身上撲。
姜念輕輕點頭:“好?!?
她松開手,把籃子放在陸聿腳邊,見陸聿輕輕松松擰開飯盒蓋子,心里不由的嘆氣。
她和陸聿的力量懸殊相差太大了。
陸聿拿了個饅頭咬了一口才發現姜念就拿了一雙筷子,他把筷子遞給姜念:“你用筷子,我喝湯沾饅頭就行?!?
“我回家吃?!?
姜念把暖壺蓋子蓋上,安靜的蹲在樹根下:“我不習慣在外面吃飯?!?
陸聿沒再說什么,拿起筷子大口吃飯,一會的功夫三個饅頭就下肚了,端起鋁飯盒喝湯時才發現姜念給他撈了不少肉。
他心里有些暖,但是說出口:“嫂嫂,雞肉買來是給你補身體的,我一個男人用不著補?!?
姜念低著頭看地上的螞蟻窩,一群螞蟻很有秩序的排隊進了螞蟻窩,聽見陸聿的話,她抬了下頭,說話的聲音很輕:“我一個人也吃不完,現在天熱,肉也放不住?!?
她又低下頭:“你每天訓練消耗體能,能吃就多吃點,我現在唯一的活頭就是把你照顧好,等你結婚有了孩子,也算是讓陸家有后了,爹在世的時候還經常念叨你和你大哥,說你大哥這輩子就這樣,就盼著你能帶個媳婦回來?!?
她說這些就是想提前給陸聿打預防針,讓他有個準備,到時去醫院見到女主,她也能順利撮合男女主,讓劇情正常發展下去。
陸聿聽著姜念的話,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拿起鋁飯盒,把雞肉和雞湯都干完了,吃完后東西收拾到籃子里,起身道:“外面熱,嫂嫂回去吧,我把剩下的草拔完,明天找馮嬸子借個鋤頭再翻翻地,差不多就可以種菜了。”
姜念提著籃子也站起身,看了眼地里只剩下一小片雜草:“辛苦你了?!?
她捏著籃子,低著頭。
陸聿捏袖子擦了擦額頭的汗:“不辛苦?!?
走了兩步,想起一件事,轉身對姜念道:“以后多給我熱點玉米餅,我吃那個抗餓。”
姜念怔了一下,抬起頭就見陸聿已經朝地里走去。
她明白陸聿的意思。
他是想把白面粉省下來留給她吃。
這個年代白面粉是稀罕物,家家戶戶吃的基本都是玉米面和紅薯面,尤其是農村里,一年到頭都吃不上一次白面饅頭。
姜念回到家,吃完午飯就把鍋碗洗了,還剩了很多雞湯,留著晚上搟面條吃。
昨晚被徐燕嚇了一通,后半夜就沒睡好,這會人一挨床瞌睡就上來了。
姜念這一覺睡的沉,天快黑才爬起來。
她去井邊打水洗干凈手,去灶房和好面,打算晚上再炒一個虎皮辣椒,起鍋燒油,把辣椒放在油鍋里翻炒,待兩面都差不多了,再撒上佐料和蒜末。
把菜盛出來,洗干凈鍋后再把雞湯倒進去,開始搟面條。
陸聿回來的時候天已經黑了。
他去井邊打水洗臉,順便把胳膊和脖子都洗了一遍,濃香的雞湯味和辣椒的味道從灶房飄出來,飄得滿院子都是香味。
就連隔壁宋團長家和劉營長家都聞到了。
宋向東和宋向紅的鼻子一向靈得很,聞見肉味,興奮的在馮梅身邊轉圈跑,嘴里叫嚷著。
“娘,是雞肉湯的味。”
“好香啊,娘,雞湯還有沒有,我還想吃!”
“娘,我也想吃?!?
宋向紅跑過去抱住馮梅的腿搖晃,噘著嘴:“娘,把柜子里的雞肉湯拿出來吧,我想吃?!?
馮梅舍不得一兩頓就吃完,但聞著隔壁院里飄過來的香味,還是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說實話,她也饞。
宋智偉夾了一筷子咸菜,沖馮梅揚了揚下頷:“天熱放不住,孩子想吃就拿出來吃,別到時候放壞了想吃都吃不著?!?
馮梅讓宋向紅撒開她的腿:“你們兩坐好了,娘去端過來?!?
劉營長家的兩個孩子也聞到了。
兩人坐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看了眼爹娘悶著頭吃飯,兩人剛剛又吵了一架,娘晚上也沒炒個熱菜,就是窩窩頭就著咸菜吃,嘴里沒滋沒味的。
劉強看了眼徐燕,皺了皺眉,嗓門比剛才輕了些:“你明天給兩個孩子蒸碗雞蛋糕吃。”
徐燕冷笑,毫不客氣的懟回去:“你把錢都花給鄭紅了,我們家哪還有糧食?現在知道你兒子吃不好穿不好了?早干嘛去了!”
“徐燕!”
劉強把筷子重重擲在桌上,臉色鐵青的瞪著她:“我就借了她五十塊錢,她都說了,等呂營長回來就把錢還我!”
徐燕一聽,氣的把筷子摔到劉強臉上:“還還還!說得好聽,都快兩年了,她還了嗎?呂營長每次回來怎么不見他把錢送過來!也就只有你劉強不要臉的愿意當那個冤大頭,愿意往鄭紅那湊,你見了她就跟蒼蠅見了屎一樣積極!”
劉強豁然起身一巴掌抽過去,徐燕被打的踉蹌兩步,捂著臉,眼睛紅紅的死死的盯著劉強:“你打我?你為了鄭紅那個不要臉的女人打我?”
劉強攥緊手指,也知道自己剛才沖動了。
但徐燕的嘴太戳人心窩子了,他也是被她激的,才一時上頭打了她。
“我不吃了。”
劉強轉身走出家。
劉建武和劉建業縮在桌子邊上,兩人低著頭,眼珠子啪塔啪塔的往下掉,劉建武拽了拽劉建業的袖子:“哥哥,我想吃雞蛋羹?!?
他們已經一年都沒吃雞蛋羹了,都忘了雞蛋羹是什么味道了。
徐燕看著兩個兒子手里的窩窩頭,越想越窩囊。
憑什么他男人的錢要花給鄭紅?
憑什么鄭紅的兒子能吃白面饅頭,她兒子就得吃咸菜窩窩頭!
徐燕擦掉眼淚,對兩個兒子說:“娘給你們蒸雞蛋羹去。”
劉建武一聽,眼睛頓時亮晶晶的。
反倒是劉建業悶著頭不說話,過了一會,他抬頭看向劉強離開的方向,眼里生出幾分怨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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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念端著盤子從灶房出來時也聽見了劉強和徐燕吵架的聲音。
覺得劉強這人真不是個東西。
盛著面條的碗很燙,陸聿讓她端著盛菜的盤子和筷子出去。
兩人坐在院里的小桌上,姜念聽著陸聿吃面條的聲音,忽然間生出一種自豪感。
做的飯菜被人認可喜歡,能不開心嗎?
吃飯的功夫,陸聿提到:“明天上午我請半天假,帶你去醫院復查?!?
姜念吃面的動作停頓了片刻,低著頭挑面條:“這兩天把地翻完了再去。”
女主再有兩天才去醫院報道,過兩天去,陸聿正好能與女主碰上面。
也不知道是不是姜念的錯覺,在她說完后,陸聿的臉色隱隱透著幾分難以言喻的晦暗。
姜念低下頭心不在焉的吃飯,心里忍不住猜測。
他好端端的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