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的風(fēng)軟軟綿綿,太陽光來得不疾不徐,即便是在清晨,也有著幾分慵懶的意味。
這個早晨,因昨天那兩個人的到來而有些不同尋常。
向微推開房門,看到海棠身著睡袍正往樓上走去,白皙的雙腿在衣擺下若隱若現(xiàn)。和昨晚見她時一樣,指間夾著一根香煙。
聽到聲響,她側(cè)身回看了向微一眼,嘴角勾起一個極淡的笑,半瞇起眼,紅唇間吐出了口煙霧。
是個迷人的女人。
向微皺了皺眉,她非常不喜歡這種煙草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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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靠著門框,抬手叩響面前的這扇房門,當(dāng)從房內(nèi)傳來腳步聲時,她迅速掐滅了指間的香煙。
顧青山顯然是剛睡醒,他裸著精壯的上身,頭發(fā)凌亂。
“這么早?”他的聲音還帶著睡醒后特有的沙啞,開了門便往房間里回去。
海棠坐在他的床上,架起細(xì)長的雙腿,說:“好久沒過來了,竟然還有些不習(xí)慣?!庇謫査f:“你呢?昨晚睡得著嗎?”
顧青山往身上套衣服的動作不易察覺地頓了一頓。
她身子向后倒在床上,說:“我睡不著。”
顧青山一言不發(fā),像是在沉思著什么。
海棠自顧自地說:“對了,客棧來了個新員工?”
“怎么了?”
她直勾勾地盯著他的眼睛,嗔聲道:“我不喜歡這里有其他女人。”
顧青山輕笑:“看來她應(yīng)該長得不錯?!?
一句話揭穿了海棠的心思,她并沒有在意,安靜地看著他揉了揉凌亂的碎發(fā),男人英俊的面容還有著幾分困意,不比平常那般生硬的距離感。她的眼中溢滿了神采,一剎那竟然不知不覺地朝著他的側(cè)臉伸出了手。
顧青山抓住她的手腕,擋開。嗤笑道:“什么意思?”
海棠眸中突然涌現(xiàn)悲傷,方才的風(fēng)情潰不成軍,在顧青山起身時,慌忙站起來攬住他的腰,身子貼在他的后背上,低聲道:“你怨我?”
軟香溫玉,戚戚艾艾。
顧青山卻再次拿開了她的手臂,沉聲道:“回去換衣服,以后少抽煙?!?
顧青山來到小廳,看到一個纖細(xì)的身影正靠在卡座里忙碌,兇猛的獵犬似溫順的小貓般蜷在她腳邊,正在玩著一團毛線球。
她穿著一件黑色的毛衣,長發(fā)披散在身后,在認(rèn)真地看著幾份單子,不時寫寫畫畫。
桌子上,一盆淺白色的山茶花盛放。
向微感覺到了注視,抬頭看向他,只一眼瞟過,像是不經(jīng)意的樣子,隨后繼續(xù)忙自己手頭的事情。
她的皮膚很白,白得像瓷器一樣,頭發(fā)烏黑,嘴唇薄薄的,模樣是一種寡淡的美。
尤其是看著他的時候,安靜卻拒人千里。
顧青山反而在她對面坐下了。
黑仔意思意思地在他腿上蹭了蹭,繼續(xù)趴在了向微腳邊。
顧青山笑,說:“它喜歡你。”
“可能吧?!?
“你叫向微?”
她低低地“嗯”了一聲。
“覺得這里怎么樣?”
“還行。”
“知道我們這兒死過人嗎?”
向微這才抬眼看他,不知不覺地握緊了手心,說:“聽說了。”
“不怕?”
“沒什么可怕的?!?
他的目光從始至終都沒有離開過她的臉龐,卻沒有讓人感到露骨,反而看他像是高深莫測地在觀察什么。
突然,他身子往后靠了靠,對她說:“我叫顧青山?!彼殖斐鍪?,唇邊扯過一抹極淡的笑,說:“希望你在石素一切愉快?!?
向微勉強地笑了笑,握住他的手。
寬厚而火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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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微抽空給遠(yuǎn)在北京的母親打了個電話,這些天來母親仍然郁郁寡歡,喪子之痛讓她精神萎靡,低沉的情緒又為她的兩鬢添了不少白霜。
電話中,母親的精神聽著好了些,向微放了心,她知道,繼父會照顧好她的。
起初,母親是如何都不同意她到大理來的,兒子已經(jīng)不在了,她最期盼的,就是這個女兒能一直陪在身邊。向微對她承諾,這次從云南回來,自己的一切都會按她期望的那樣照做,因為母親已經(jīng)心神俱傷,凡事她絕不敢違逆。
掛了電話,心里空蕩蕩的。
等這里的一切都結(jié)束了,她就回到北京,去投入已經(jīng)為她安排好的那樣的生活。即便她不怎么喜歡,而且也絕不同于她理想中的模樣,但長輩總認(rèn)為那是好的。
所以,如今或許是她最后的一次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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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理古城的夜生活向來豐富多彩,用驚蟄來比喻它的夜晚時分毫不過分,驚蟄一過,春雷乍動,男男女女不在蟄伏,在燈紅酒綠中醉生夢死。
光影打在海棠身上,她風(fēng)情的卷發(fā)同那妖艷的紅唇一樣迷人。海棠是酒吧的一名駐唱歌手,今晚她唱了一首又一首,只是目光不時投在吧臺前的一個男人身上,像,只是唱給他一人聽。
顧青山旁邊一人早有察覺,他看著臺上的海棠:“我說,你倆的事兒耽擱這么久了,啥時候成?。俊?
顧青山喝了口啤酒,淡淡道:“別胡說。”
那人笑了笑,說:“那你們現(xiàn)在算什么關(guān)系,海棠哪里不好?別跟我說你看不上人家?!?
“看不看得上是一回事,愛不愛得上是另一回事?!?
“你以前不是對她也沒這么冷淡?……”
玻璃杯子送到唇邊,卻停住,他看向?qū)Ψ剑浇撬菩Ψ切Γ骸霸趺???
男人識趣地就此打住,聳聳肩,說:“當(dāng)我什么也沒說。”
相比前廳的熱鬧喧嘩,石素的客棧小廳安靜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向微盤腿坐在地毯上上了會兒網(wǎng),不多會兒竟然靠著柜子睡著了。
顧青山回來時就看到她這副樣子。
她睡覺時微微皺著眉頭,蜷起身子的樣子,像只沒有安全感的小動物。
他在她面前矮下身。
“喂……”顧青山曲起手指在她腦袋靠著的木質(zhì)家具上叩了幾下。
向微仍然沒有知覺。
顧青山正要直起身子離開,不經(jīng)意看到她嘴唇動了動,似是喃喃地說了句夢話。他湊得近了些,想聽清楚她說的什么。不料,她卻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顧青山來不及閃躲,目光直直撞進她的眼底。
那是人們通常最沒有防備感的時刻,任何人都一樣,柔和而真實。他覺得她好像很低迷,眼里沒什么神采,他想,一個女人,年輕漂亮,卻為什么心事重重。
一瞬間,兩人都恍了神。向微很快反應(yīng)過來,后背貼在柜子上,滿眼戒備地瞅著他。
黑仔奔過來,在他們中間坐下,看看她,再歪頭看看他。
兩人不約而同地別開了臉,顧青山站起來,對她說了句:“回房間睡吧。”
向微看著他的背影。
滿園月影遲遲,她卻無比清醒了。
向微并沒有很快上樓,她在樓下跟幾個房客剛回來的房客聊了會兒天。而顧青山?jīng)]多久又下了樓,面有慍色,快步去了前廳酒吧。
很快,他同楊辰和海棠一起回來,看起來不怎么高興,后面二人皆是如此,卻都一言不發(fā),氣氛不太對勁兒。
楊辰取了醫(yī)藥箱過來,向微這才注意到海棠的右手正在流血。她便從楊辰手中拿過箱子,說:“我來吧?!庇值吐晢柕溃骸斑@是怎么回事?”
楊辰正要解釋,卻聽到正往樓上去的顧青山平靜地說:“還能是怎么回事?自作自受而已。”
向微聽他這么說,不由楞了一下,下意識地看向海棠。
后者盯著著他的背影,冷笑了一聲,說:“顧青山,如果是對于你在意的女人,你還會這么說嗎?”
男人的腳步并無絲毫停頓,他的語氣不分喜怒:“海棠,你要明白,現(xiàn)在沒有人會慣著你。”
這個高傲嬌艷地像朵玫瑰一樣的女人,在聽到這句話時,狠狠一慟。
楊辰輕咳了一聲,安慰她說,“他這人就這樣,你別往心里去?!鳖D了頓,又說:“那小流氓出言不遜,知道你是受了委屈,但遇到這種事能喊人就喊人,能躲就躲,別動不動就掄酒瓶子,這樣只能把事情越鬧越大……要不是這次看在青山的面子上,還不知道該怎么收場?!?
海棠偏頭看向別處,語氣不甘:“以前不管我怎么樣,他都會護著我,我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對的……”她聲音突然低了下來,包含著委屈:“可是現(xiàn)在,卻成了自作自受?!?
楊辰無奈地拍了拍向微的肩膀,低聲道:“還是你來勸勸她吧?!?
待他走開了,向微坐到海棠面前,說:“先把傷口包扎一下吧。”
海棠顯然沒注意到她還在,慌亂地別過了臉,向微看到有水珠順著她的臉頰滑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