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見整個庭院人煙稀少,相比壽安堂穿紅戴綠的婢女?婆子來回穿行,放眼望去,整個玉清院幾乎可以說是?了無?人煙,只遠遠看到遠處有一駝背老嫗正在彎腰清掃地上的落葉,除此以外,再無?任何一人。
院子里也并無?多少花卉裝飾,倒是?走?近了,在院外的院門口看到擺放了幾十株綠色的樹植,底部?用繩索捆綁,一株株整整齊齊的擺放在了院門口,看著像是?從哪處剛挖出來正要種植的植被。
全部?整齊擺放在了院門口,十分招眼。
柳鶯鶯朝著那一片片綠植看去,便見其中幾株綠植上開出了小朵小朵的細花,正要定睛再看時,只見這時一旁的姚玉蘭忽而?開了口,問道:“咦,這些是?茉莉花樹么?”
姚玉蘭指著那一株株茉莉花樹略有些驚訝道。
吳庸聞言,略微回頭看了一眼,道:“姚姑娘好眼力。”頓了頓,又道:“姚姑娘認得茉莉樹?許多人只認得花不認得樹。”
姚玉蘭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兄長愛飲茶,以前在家中種植過幾株茉莉花樹,故而?認得。”
吳庸道:“原來如此。”
說話間,便見吳庸忽而?指著那一株株茉莉花樹沖著姚玉蘭與柳鶯鶯二人道:“這些樹皆是?從各個山頭挖來的野生茉莉花樹,極為難得,那些則是?從各個茶樁搜刮來的樹中孤品,其中有幾株還是?剛剛培育出的孤品,市面上還從未出現過的——”
吳庸隨口說著。
姚玉蘭卻?聽得略有些乍舌,道:“這些都要種在后院那片空地么?”
片刻后,又不由喃喃自語道:“沒?想到大公子竟……喜歡茉莉花……”
這句話姚玉蘭說得聲音極小,卻?不料,走?在前頭的吳庸還是?聽到了,只見吳庸沉吟片刻,忽而?似笑非笑道:“少主從前并不喜歡茉莉花,也是?近來才……才突然研究上的——”
吳庸的話仿佛意有所指,說笑間,收回目光時,仿佛從柳鶯鶯面龐一掃而?過。
柳鶯鶯聞言翻了個白眼的同時,亦是?略有些訝異。
沈瑯此舉究竟何意?
她說喜歡茉莉花茶,讓他備好,他便拔了那整片櫻樹林,改種上這片茉莉花樹?當真聽話的真備下了?
對她的話這樣言聽計從?竟莫名有幾分順著她的意的意思?莫名有幾分情深意切的味道?
然而?——
呵,柳鶯鶯信了他的鬼!
真要順她的意,便不該毀了她的姻緣。
真要情深意切,便知?,她想要的是?名分,是?實打實的姻緣,而?非這些虛頭八腦的玩意兒。
柳鶯鶯不知?沈瑯葫蘆里究竟賣的什?么藥。
一個即將?要成婚之人,為了她一句戲言,而?種上一片花海?柳鶯鶯唯一能想到的便是?,哄騙小姑娘的手段罷了。
畢竟,那日,在密室中二人顛鸞倒鳳的畫面柳鶯鶯可沒?忘,那姓沈的明顯對她的身子癡纏著,十分滿意,估計是?既想與她繼續,卻?又并不想負責任,于是?,便想著給顆糖,賣個好,再將?她繼續哄騙著與他再續前緣?
呵,這樣的畫面,這樣的手段,柳鶯鶯當年?在妓院時瞧多了。
沒?想到那姓沈的竟也這般惡劣。
簡直比那妓院的嫖客更要沒?品,嫖客至少還給了嫖資,而?這姓沈的呢,他只想白嫖!
可惜,柳鶯鶯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
待繞過一眾茉莉花樹便入了院,院子極大,吳庸領著他們往西走?,上了回廊深處,便入了后院來到了一處幽靜的庭院中,只見正中央那間屋子外頭候著個八九歲的小童子,著一身白衣,頭上綰著個兩個丸子鬢,鬢角兩側各垂落一縷發?絲,遠遠看著似個小仙童。
仙童見他們一行過來,神色淡定的進?屋稟告,片刻后,出來沖著為首的吳庸一板一眼道:“公子讓你們進?去。”
吳庸聞言朝著仙童頭上敲了一下,道:“小古板。”
話一落,便見仙童瞪了吳庸一眼,而?后視線一掃,目光落在了吳庸后頭的柳鶯鶯和姚玉蘭二人面上。
淡淡一掃,正要收回時,忽見小仙童神色一怔似的,忽而?嗖地一下又將?視線再度落到了二人之間的柳鶯鶯臉上定定看著。
不知?是?被柳鶯鶯絕美的容顏給驚艷到了,還是?如何,只見那一板一眼的小仙童微微睜了睜眼,看向柳鶯鶯的目光中露出一副難以置信的神色來。
柳鶯鶯見小仙童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經過他跟前時,緩緩抬手,朝著他的鬢角上摸了一下,便見小仙童抿嘴看著她,似乎想躲,最終竟忍著沒?有躲,這一幕被吳庸看到了,只見吳庸一臉不滿道:“哎,你這小古板怎么還有兩副面孔?”
話一落,便又見小仙童一板一眼道:“莫要讓公子久等?。”
吳庸被這話一噎,卻?也無?力反駁,不多時,笑罵了一聲后只得立馬領著姚玉蘭和柳鶯鶯進?了屋。
只見這間屋子極大,是?間書房,入目所及之處,除了窗子外,竟全是?大片大片的書墻,書墻拔地而?起,沒?入房頂屋檐,密密麻麻全是?書籍還和竹簡,書墻旁邊還安置了扶梯,專門用來取書,一眼望去,令人頗為震撼,柳鶯鶯這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書。
姚玉蘭神色亦是?與她一般無?二。
顯然,她竟也是?頭一次來這兒。
屋子分三間,東西兩側各有一間里屋,吳庸領著他們去了西側里間,里間用偌大的古屏作擋,屏風旁設了一座寶塔,半人高,寶塔中一縷青煙徐徐上升,屋子里滿是?淡淡的檀香味。
有種入廟里上香的莊嚴和味道。
看著那抹青煙,不知?為何,柳鶯鶯忽而?想起沈老夫人過壽那日,那日沈二公子沈燁湊到她跟前嗅了嗅,忽而?語出驚人道:“柳姑娘身上……有股味……”
柳鶯鶯問他什?么味。
他答:“香火味。”
柳鶯鶯莫名覺得那日沈二公子指的便是?眼下這股味道:檀香味。
莫非,那沈二察覺出了什?么?
正踟躕間,便見吳庸的聲音再度響起了起來,恭恭敬敬的稟告道:“少主,姚姑娘到了。”
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柳姑娘正好也在。”
說話間,吳庸緩緩側身,柳鶯鶯隨著姚玉蘭齊齊抬頭看去,便見南側的窗臺下設了一方矮榻,榻上擺了一方矮幾,幾子兩側各自盤腿坐了一人。
一人一身玄衣,氣質凌然,然而?這日卻?將?那高高束起的長發?披散下來,略攏在腦后,用一支玉簪半綰著,長發?半披,難得與往日里那副凌云之勢截然不同,竟莫名增添了幾分……慵懶散漫的味道。
就連柳鶯鶯見了,都忍不住側了側目。
那人自然便是?這玉清院的主人沈瑯是?也。
而?另外一人約莫二十五六歲,相貌尋常,卻?儒雅疏闊,該是?那位大公子的幕僚,姚玉蘭的兄長姚汝成是?也。
柳鶯鶯視線在二人身上掠過,而?后直徑掠過了前方那人,直直落到了姚汝成身上,不由多看了一眼。
聽說姚玉蘭兄長是?舉子出生,本以為年?齡已長,沒?想到竟是?這般年?輕。
又見這姚汝成雖不算美男,可渾身自有一翻疏闊書卷之氣,有別于沈六公子那般的書生之氣,是?一種千帆過境,萬物于心的郎朗平和之氣。
這種氣質有些特別,不由令柳鶯鶯多看了一眼。
片刻后,柳鶯鶯下意識地朝著身側姚玉蘭方向看了去,卻?見姚玉蘭飛快朝著前方看了一眼,不多時,立馬垂下了目光,一向落落大方的她竟難得有些局促緊張似的,置于腰腹前的雙手略微攥緊了手中的帕子,良久良久,極力的調整了一番神色,隨即端得一派優美嫻雅道:“蘭兒見過……大公子……”
頓了頓,又道:“兄長。”
柳鶯鶯收回了視線,正要隨著行禮時,目光一抬,正好榻上二人相繼看了來。
沈瑯清冷犀利的眼眸直徑朝著柳鶯鶯面門射來。
第093章
視線對上沈瑯目光的那一刻, 不知為何?,柳鶯鶯瞬間?連禮都不想行了,只跟在姚玉蘭身?后, 淡淡福了福身?子。
兩人對?視一眼, 柳鶯鶯裝作不熟。
沈瑯也很快收回?了目光,對?她視而不見, 只沖著姚玉蘭神色淡淡道:“無需多禮。”
姚玉蘭緩緩抬起了頭來, 飛快朝著對?方看?了一眼。
這時?姚汝成看?到自家胞妹的到來,不由笑著道:“蘭兒?,你怎么來了?”
姚玉蘭略有些報赧道:“近來府里的姑娘們都在養蠶, 我閑來無事便也跟起了風,今日?與柳姑娘一道在大公子后院采摘桑葉, 沒想到剛來便被吳護衛請了來。”
姚玉蘭如實說來。
姚汝成聞言挑了挑眉,片刻后, 轉臉沖著對?面沈瑯搖頭笑著道:“家妹不懂事, 擾公子清幽了。”
卻見沈瑯神色淡淡道:“無妨。”
頓了頓,只見沈瑯忽又面不改色的說了句:“叨擾者也非她一人。”
說這話時?, 沈瑯神色尋常, 面上并無任何?異色,只緩緩端起了跟前的茶盞,淡淡飲了一口,好似并無多少深意。
然而這話一落,只見偌大的書房依然驟然一靜。
吳庸立馬眼觀鼻鼻觀心的摸了摸鼻子, 裝作沒有聽到。
姚玉蘭聞言, 下意識地扭頭朝著身?后柳鶯鶯臉上看?了一眼。
而柳鶯鶯聽到這句話后, 嘴角一抿,瞬間?在心里翻了個白眼來。
所以?, 幾個意思?
這句話的意思莫非是說獨獨她一人叨擾到他的清幽呢?
呵呵。
柳鶯鶯瞬間?在心里冷笑了兩聲來。
片刻后,胸口略微起伏了下。
而姚汝成聽到這句話,仿佛有些意外似的,便下意識地隨著姚玉蘭的視線往后看?去,目光落到柳鶯鶯面上的那一瞬間?,便見姚汝成目光驟然一怔,定定的看?著柳鶯鶯,仿佛看?到了某種不該看?到的人似的。
下一刻,不知想起了什么,又立馬噌地一下飛快將視線調轉朝著沈瑯方向看?去。
卻見沈瑯神色淡淡端起茶盞淺飲著,面上并不任何?異色。
便見姚汝成目光略有些古怪。
柳鶯鶯貌美天?成,但凡第?一次看?到她的人就沒有不被驚艷到的,柳鶯鶯對?旁人的驚詫也早已習以?為常了,只是姚汝成那樣的神色倒不僅僅是驚艷,像是看?到柳鶯鶯后的詫異,又像是看?到沈瑯神色后的詫異,總之略有些奇怪,可具體哪里奇怪便又說不上來。
然而不過一瞬間?,便見姚汝成神色已恢復如常,不由再度抬著眼朝著柳鶯鶯臉上看?了看?,良久良久,思所著,只有些好奇開口道:“蘭兒?,這位便是與你同住一個院子的……柳姑娘?”
說話間?,姚汝成朝著柳鶯鶯友好的點了點頭。
話一落,還不待姚玉蘭回?應,便見方才還一臉冷淡的柳鶯鶯,竟笑著主動朝著姚汝成點了點頭道:“姚公子。”
說話間?,只見柳鶯鶯還朝著姚汝成淡淡福了福身?子。
姚汝成沒想到柳鶯鶯竟主動同他打招呼,一時?受寵若驚,神色再變,片刻后,笑著試探道:“柳姑娘……認得在下?”
只見柳鶯鶯笑著道:“上回?吃過姚公子從西域帶回?來的葡萄,葡萄甚甜,還未曾致謝的。”
姚汝成神色一愣,反應了過來,原是回?沈家那日?給姚玉蘭送葡萄,得知西院進了人,出于禮教,便也給西院送了份。
一時?笑著搖了搖頭道:“原來……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