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在驛站小黑屋內(nèi),徽欽二帝聞得龐萬春那句,替江南八十萬冤魂報仇,兩個都一時間呆住了,欽宗尚未明了,只是呆愣的道:“什么江南八十萬冤魂?”
屋內(nèi)昏暗燭火之下,龐萬春手持滴血尖刀,寒意森森的看著兩個,冷冷的道:“花石綱害得江南三十萬百姓家破人亡,義軍起兵,你們趙宋官家派大軍來征討,所過之處,燒殺搶掠,連同十余萬義軍,又一共害了五十萬軍民百姓,我拜火教在江南幾乎絕跡,都是拜你們趙宋官家所賜!今夜前來,便是要報這血海深仇!”
道君皇帝起初已經(jīng)有些懷疑這人是拜火教余孽,聽了這話后,已經(jīng)知道再無轉(zhuǎn)圜余地,便嚇得雙腿戰(zhàn)戰(zhàn),面色慘白。欽宗則是大驚失色,急忙辯解道:“怎會害死那許多百姓?此事朕不知。”他的確不知,這是他父皇做下的事,在江南燒殺搶掠的是童貫等人,他怎會知道?
龐萬春冷笑道:“你們兩個皇帝都是一路貨色,只會坑害百姓,要不是你們兩個,今天金軍又怎會入寇千里,殺害我們中原百姓無數(shù)?少說廢話!納命來!”說罷提刀便上。
欽宗大驚失色,急忙躲避,口中還一邊叫道:“朕未曾害人!都是手下奸臣所為,好漢莫要錯怪!郭將軍!郭將軍!救人吶!”龐萬春揪住欽宗皇帝,手起刀落,喉中鮮血迸流,可憐只做一年皇帝的欽宗,便手捂咽喉,口中嗬嗬怪聲不斷,緩緩癱坐在地,就此氣絕而亡。
殺了欽宗之后,龐萬春冷冷回頭,道君皇帝已經(jīng)癱坐在地上,便連叫喊的力氣也無,當(dāng)龐萬春扯住他的時候,道君皇帝在電光火石之間福臨心至,這才想明白來,腦海中便閃過一個念頭:“是她派人來殺我父子,她還是要做皇帝,絕不會留我父子……”才想到這里,胸口一陣劇痛,眼前一黑,一代風(fēng)流才子般的道君帝王就此魂歸天國。
取下二帝首級之后,龐萬春大步走了出來,院內(nèi)石寶見了他手中兩顆首級,猙獰的面容上顯出一絲獰笑,緩緩道:“大王并一干將士血仇得報,大事已了。”龐萬春卻道:“我等還有大事未完,便是要將我拜火教延續(xù)下去。”石寶頷首道:“正是,便先差人向扈泊主復(fù)命吧。”
便在這一刻,百里之外,東昏縣三娘軍營之內(nèi),帥帳中一陣風(fēng)吹過,三娘案頭的燭火一影一暗之間,正在帥位上閉目養(yǎng)神的三娘猛然睜開鳳目,望著正在案頭挑燈芯的龐秋霞道:“什么時辰了?”
龐秋霞挑了那燈芯,帳內(nèi)又明亮起來,口中道:“便是子時三刻了。”三娘緩緩頷首道:“若無意外,你大哥已經(jīng)得手了。得報大仇,你不開心么?”
龐秋霞略略垂首道:“不知道,當(dāng)年才逃出江南時,那仇恨之心卻是深如海,但如今聽聞他趙宋宗室被金人如此欺凌,非但恨不起來,反倒有些唏噓悲憐之意。”三娘聞言微微一笑道:“女子懷孕之后,便會心慈手軟了,傳言果然無錯。”
龐秋霞奇道:“主公也曾生育,為何說傳言如何,難道主公有孕之時,對萬事萬物就沒有半點憐憫之心么?”三娘搖搖頭道:“我與你們尋常女子不同,我的心比泰山還要堅定,不論什么時候,該做的事就絕對不會心慈手軟。這天下間,你只有狠下心來,方才能救得大多數(shù)人,總是左顧右盼,優(yōu)柔寡斷時,卻會斷送了更多人的性命。”
龐秋霞嘆口氣道:“屬下聽不懂,但今夜算來趙宋子嗣是要斷了,那可是一千多條活生生的性命啊。”三娘淡淡的說道:“比起黃河沿岸數(shù)百萬百姓的性命,那一千多條人命又算得了什么?”
龐秋霞低聲道:“那倒也是。”三娘擺擺手道:“不說這個了,你過來有事么?”龐秋霞道:“那新君今夜坐臥不寧,心虛混亂,想找主公過去說話。”三娘微微一鄂道:“難道她還真是血脈相連,居然有感應(yīng)?也罷,我這便去瞧瞧她。”
說罷三娘便同龐秋霞離了城內(nèi)軍營,二人來到新君趙嬛嬛下榻的行宮。說是行宮,也只是搬到東昏縣最大一家富戶的宅院之內(nèi),自從嬛嬛在三娘扶持下,宣詔草登帝位后,皇帝該享受的待遇,三娘能辦的都按規(guī)制辦了,未能辦的也只能從簡。
到了行宮之內(nèi),轉(zhuǎn)入院中,這里密布三娘親衛(wèi),守衛(wèi)森嚴。轉(zhuǎn)到新君下榻的寢宮內(nèi),只見那新君一身薄紗睡裙在身,一臉愁苦,卻只在軟榻上斜靠著,左右十多名使女侍候。
三娘與龐秋霞到了面前,見過大禮之后,嬛嬛急忙跳起身來,扶起三娘道:“太師不必如此,都說了你是父皇與皇兄托付的重臣,今后不必如此大禮了。”三娘謝了一回。
起身后,三娘眼光灼灼,只盯著睡裙下嬛嬛那婀娜身姿,緩緩說道:“夜以至深,陛下為何還不安寢?”嬛嬛被她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側(cè)身緊了緊衣裙,口中道:“也不知怎么的,便是心亂如麻,總覺得心緒不寧。”
三娘道:“許是這些日子遭逢巨變,因此心神不安,我這里開一副凝神靜氣的湯藥來,陛下喝了后,可安心歇息。”嬛嬛道:“不是,我總覺得心里不安,像是有什么天崩地裂的事要發(fā)生。太師,你可知道父皇與皇兄他們?nèi)绾瘟耍俊?
三娘面色古井不波,淡淡說道:“陛下寬心,明日微臣便可起兵攻打金軍大營,我那里伏下了內(nèi)應(yīng),定可救出二帝并一眾宗室女眷。陛下如今身系萬民,當(dāng)好生保重,聽微臣的話,乖乖喝了湯藥便去安睡。”
勸了一回后,三娘吩咐龐秋霞煮了一碗凝神湯藥來,服侍嬛嬛喝了。那湯藥里三娘加了些麻沸散的偏方進去,喝了一會兒,嬛嬛便沉沉睡了過去。
龐秋霞在一旁看了,心頭暗想道:“主公那里派了哥哥去殺這新君父兄宗族,這里卻又如此安慰她,當(dāng)真是半點憐憫之心也無,主公之心到底是心狠手辣,還是她自己說的,比泰山還要堅定?”
嬛嬛睡下后,三娘轉(zhuǎn)身回營,龐秋霞送到門口時,三娘忽然回頭道:“秋霞,這義字怎么寫?”龐秋霞微微一愣,順口答道:“便是上面一個羊,下面一個我字。”
三娘頷首,嘆口氣道:“義字從我,從羊。我字表兵器,又表儀仗;羊字表祭牲。這義字便是說,若要遵從公義,必用兵器武力威儀捍衛(wèi),而又要有祭牲,便是說要有犧牲。天下公義,本就是兩難全之事,為了天下公義,我也只有舍棄私義了。如若不然,我也救不得天下萬民。我這趟來,不是為了救趙宋宗室,要改的天命也不是趙宋的覆滅之命,而是為了那些被金人殺掠的漢人百姓而來的啊!”
龐秋霞心頭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但又總覺得哪里不對,但還是躬身一禮道:“屬下明白了。”三娘看了她一眼道:“不用胡思亂想了,你身懷有孕,早些安歇吧。明日便要出征了,主公這里,我會讓孫二娘、顧大嫂領(lǐng)軍來接替你,明日你便收拾東西,與水軍一道先回山東去,安心將養(yǎng)待產(chǎn)。”龐秋霞謝了一回,三娘便領(lǐng)一眾護衛(wèi)自去了。
次日天明,金營那里郭藥師果然傳來消息,便只有六個字,“替天行道已成”。看了那消息后,三娘心底里卻是沉靜如水,一切都按自己的設(shè)想與安排在進行著,當(dāng)初她才重生轉(zhuǎn)世之時,便立下三大誓言,第一便是要改變扈三娘全家被殺,還要委身仇人的命運。這第一她早已經(jīng)做到,扈家不但保全下來,而且更加興盛,而水滸傳中坑害扈三娘的宋江也早已作古,她那書傳中的便宜丈夫王英,此時也只是她麾下一員將佐,可以說她已經(jīng)做得很完美了。
其二便是反抗水滸中女子地位低下的命運,改變梁山好漢最后悲慘的命運。在書傳中,梁山三員女將都如同行尸走肉一般,任人擺布,可如今她扈嵐不但做了梁山之主,更加讓梁山一眾好漢風(fēng)光招安開了藩鎮(zhèn),各自命運都改得完美。不但避過了與方臘的廝殺,將星隕落的厄運,每個將領(lǐng)各自都成家立業(yè),就連李逵都得了如花美眷,她也覺得可以問心無愧。
最后便是三娘希望中原大地避免靖康之恥的生靈涂炭。但如今金軍還是入寇了,中原百姓正在水深火熱之中,要救民于水火,三娘必須掌握天下大勢。隨著趙宋宗室的覆滅,她也掌握了天下大勢,剩下的便是要率領(lǐng)天下軍民,將金人趕回北方去!
思緒萬千,想到這里,三娘目光精芒大盛,厲聲喝道:“升帳點將!”戰(zhàn)鼓擂響,三娘麾下諸將聞得擊鼓聚將,立時紛紛都趕到帥帳來。一時間三娘軍帳之內(nèi),將星云集,除了尚在山西與河北統(tǒng)領(lǐng)義軍的林沖、關(guān)勝所部將佐、鎮(zhèn)守山東的朱武所部、尚在華州等待時機的史進所部將佐之外,盧俊義等大小將佐都到了。
擂鼓三通之后,全數(shù)將佐都到齊了,無一人遲來。諸將到齊后,朝三娘行了大禮。三娘目光掃過每一個人的臉龐,最后起身來,掣出腰間天子授劍,朗聲道:“奉天子詔命,諸軍隨我攻打金人,救中原百姓!”諸將一起高聲附和,聲傳至帳外,三軍盡皆搖旗吶喊起來。憋屈了這么許久,漢人軍馬終于要展開反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