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九章誰在提那個名字？
方解離開長安城已經(jīng)超過一個月，菜市口時不時還會有牽扯進怡親王案子的罪犯處斬，雖然人數(shù)已經(jīng)不多，但從怡親王被抓到現(xiàn)在這么長時間殺人就沒有間斷過。百姓們看這種場面已經(jīng)習以為常，甚至可以說麻木。
砍掉的人頭已經(jīng)超過三萬四千顆，看樣子還沒有結(jié)束的征兆。首犯怡親王楊胤一日沒有伏法，這案子一日就不算完結(jié)。
大內(nèi)侍衛(wèi)處密牢
羅蔚然走到第三層最深處，貼在鐵門窗口上往里面看了看。怡親王楊胤躺在石床上，看起來就好像是個死人，而且是已經(jīng)死了很久的人。一開始楊胤以絕食的方式來要求見皇帝一面，但皇帝根本就沒有理會。
到了絕食第五天的時候，他已經(jīng)處于昏昏沉沉的狀態(tài)。羅蔚然自然不會讓他就這么餓死，所以派人進去強行給楊胤灌了兩碗稀粥。到后來楊胤整個人都開始變得渾渾噩噩起來，飛魚袍進去喂他東西吃他也不反抗，但也不會自己要求吃飯。從入獄到現(xiàn)在還不足三個月，看起來已經(jīng)沒了人形。
比他還要凄涼的是對面那監(jiān)牢里的蕭一九，不同于楊胤，蕭一九的精神狀態(tài)更差，瘋瘋癲癲，時常說一些不著邊際的話，誰也不懂他到底說的是什么。因為瘋癲，獄卒送飯都不敢打開牢門，而是將饅頭包子之類的飯食從小窗扔進去，他若餓得壞了就蹲下來自己撿了吃。
看起來，曾經(jīng)身份尊崇的道宗領袖如今已經(jīng)落魄狼狽的連個要飯的花子都不如。因為他太危險，即便封住了氣穴，用鐵鉤鎖住了四肢的骨頭，但還是沒人敢靠的太近。所以這監(jiān)牢里臟的要命，到處都是大小便而無人清理。隔著很遠，就能聞到一股惡心之極的氣味。
羅蔚然看到昔日風光師兄變成現(xiàn)在這樣，心里疼的好像刀子割一樣。可是即便是他，也不敢再輕易打開那鐵牢門。自從那日他和蕭一九說起地上一寸便是天那番話之后，蕭一九的神智就變得越來越渾噩。每天都會發(fā)瘋，即便以羅蔚然的修為到了后來也靠不過去。雖然金針封住了蕭一九的氣穴，但似乎對蕭一九的壓制力越來越弱。
蕭一九第一次發(fā)瘋的時候，羅蔚然進去還能制住他。第二次發(fā)瘋，羅蔚然讓人打開鐵門剛要進去的時候，蕭一九忽然一張嘴朝著他啐了一口濃痰。羅蔚然閃身避開，他身后的飛魚袍卻被這一口濃痰轟碎的半邊腦殼。
這次羅蔚然雖然再次制住了蕭一九，但卻大費周折。他明顯的感覺到蕭一九體內(nèi)的勁氣越來越雄厚，之前能將他體內(nèi)真氣封住九成以上的金針，似乎逐漸失去了作用。他的四肢雖然被鐵鉤封住無法大范圍的移動，但內(nèi)勁若是恢復的話哪怕一動不動也一樣可怕。到了第三次發(fā)瘋的時候，羅蔚然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因為那次，他拼盡全力，再加上大內(nèi)侍衛(wèi)處一位深藏不出的高手兩個人合力，才將蕭一九制住，然后羅蔚然親自動手，用金簪將蕭一九體內(nèi)的氣脈盡數(shù)刺破。氣脈一泄，蕭一九再雄渾的內(nèi)勁也無法凝集起來。
就這樣才勉強讓發(fā)了瘋的蕭一九老實下來。
但是，僅僅隔了一個月，蕭一九的再次癲狂。進去給他送飯的獄卒，只是被他看了一眼，忽然間就碎成了一地的肉塊，肉，骨骼，內(nèi)臟，全都變成了碎塊。不但如此，滿屋子的鋒利勁氣來回盤旋，又將后來進去的幾個飛魚袍切碎。
墻壁上，留下了無數(shù)道深深的痕跡。
那次發(fā)瘋，是在方解下西南之前的第二天。大內(nèi)侍衛(wèi)處里的高手近乎傾巢而出，合力才將蕭一九鎮(zhèn)住。就連卓布衣傾力施為的畫地為牢，也無法讓蕭一九安靜下來。羅蔚然無奈，只好用重手法將好不容易制住的蕭一九的氣海震碎了大部分，只留下一縷殘缺不全的氣息。
他下手的時候極為小心，因為一旦將蕭一九的氣海全部震碎的話，他怕蕭一九會命喪當場。
而皇帝的旨意沒有下來之前，蕭一九還不能死。羅蔚然也不忍心讓師兄就此斃命，然后他下令任何人不準打開那道鐵門。可誰也沒有想到，即便如此，方解離開長安城之后的第二十天，蕭一九竟是再次瘋了。
這一次，進了那道鐵門的大內(nèi)侍衛(wèi)處高手，除了羅蔚然之外全部斃命。若不是羅蔚然反應是快迅速的退了出來，只怕也會變成一地碎肉。要知道出手鎮(zhèn)服蕭一九的那三位高手，都是大內(nèi)侍衛(wèi)處的供奉，修為都很強悍，可是才進去就連反應都沒有就變成肉塊。
羅蔚然讓人緊閉鐵門，自此之后再也沒有人敢靠近這間密室。
期間羅蔚然曾經(jīng)數(shù)次進宮請示皇帝，但他卻只見到了皇帝一次。四五次進宮，蘇不畏都以陛下在忙朝事為由將他拒之門外。只有一次他進宮的時候皇帝見了他，他提及蕭一九的情況，皇帝卻沒有說什么，只是責成刑部盡快結(jié)案。
可刑部的官員根本就不敢進蕭一九所在的密牢，根本就沒得到什么口供。
這兩個重犯，一個瘋癲到讓人驚懼，另一個虛弱到只剩下半條命。
可陛下一時不下旨，羅蔚然只能小心翼翼的讓他們活著。
……
……
羅蔚然看著密牢里躺在石床上那個枯瘦的身形，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
“打開門”
他擺了擺手吩咐道。
當值的飛魚袍將關(guān)押著怡親王的鐵門打開，羅蔚然邁步走了進去。他手里端著一碗米粥，走到石床邊的椅子上坐下來。
背對著鐵門躺著的楊胤轉(zhuǎn)過身，見是羅蔚然隨即艱難的笑了笑。這才短短的幾個月，已經(jīng)幾乎看不出來他本來的容貌了。兩頰已經(jīng)陷了進去，所以顴骨顯得很高。眼窩比兩頰陷的還要深，那雙曾經(jīng)神采奕奕的眸子如今向外凸著，渾濁的幾乎都分不清黑白眼球。
他現(xiàn)在的樣子，就好像頭骨上根本就沒有肉而是直接敷上了一層臉皮似的。肉皮下面就是骨頭，而肉皮上還布滿了褶皺。
“今日怎么是你親自來了。”
楊胤試著想坐起來，那兩條枯如木棍的胳膊卻已經(jīng)失去了絕大部分力氣。羅蔚然攙扶著他坐好，然后指了指那碗粥說道：“吃點東西吧，雖然結(jié)局早就已經(jīng)注定，可何必要跟自己的身子過不去？吃好喝好到時候挨一刀，也比這樣折磨自己要好的多。”
楊胤笑了笑：“你還真不是個會勸人的……我哪里是在折磨自己……一開始我確實是想絕食，陛下若是因此見我最好，若是不見我，我餓死了免得去人前受辱也是不錯的選擇。可你們偏偏不讓我死，也不知道怎么，到了后來看到吃食就厭惡惡心。”
“是你餓的太過了。”
羅蔚然將晚端起來遞給他：“吃點吧。”
楊胤倒是沒拒絕，接過來皺著眉喝了一口，但立刻就又吐了出來。
他苦笑一聲：“最開始吃的幾口，總要吐出來。”
羅蔚然想說早知今日何必當初，話到嘴邊又咽了下去。此時再對楊胤說這樣的話，還有什么意義？
楊胤慢慢的喝下去第二口，沉默了好一會后才笑了笑：“今天還不錯，這粥熬的時間夠久，不似以往別人送來的，米還有些生硬……對了，蕭一九……怎么了？”
“瘋了”
羅蔚然搖了搖頭回答。
“真瘋了？”
楊胤又追問了一句。這一句，他的性格就完全暴露了出來。他本就不是一個會相信別人的人，什么事看的也都偏陰暗。
“真的”
羅蔚然點了點頭。
“是我害了他？”
楊胤怔了一下，隨即嘆了口氣：“我去清風觀見他的那次，和他聊起的時候他還是那般的意氣風發(fā)，我問他，他和周院長到底誰高一些，他說他不知道周院長有多高，但他知道自己已經(jīng)很高了。”
“師兄……確實已經(jīng)很高了。”
羅蔚然嘆了口氣：“若不是師尊還在長安，那日沒人能制得住他。”
“師尊？”
楊胤的神情猛的僵硬了一下，滿臉的不可思議：“你說那日在我府里擋住戰(zhàn)船的那個老人，是蕭一九的師尊？等等……你剛才說師兄……你與蕭一九竟是師兄弟？”
“沒錯”
羅蔚然點了點頭：“所以我才說，你以為你了解這座長安城，但你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演武院里可怕的不是周院長，而是師尊。師尊已經(jīng)在演武院里隱居很久很久了，久到連他自己都忘記了到底有多少年。”
“當初我們學藝，就在太極宮后面的大山上。那個時候我們都不知道師尊隱居在演武院，也還不知道演武院后面有一條密道直通太極宮。對了……有件事你應該也想不到，忠親王，是我?guī)熜帧！?
聽到這些的時候，楊胤本就難看的臉色立刻白的好像紙一樣。
“怪不得……怪不得四哥一直那么淡然。有這樣強大的后盾在，他懼怕什么？我謀劃了這么多年，不如那老人一只手擋住了我大船的威力。”
“他是誰？”
楊胤忍不住問。
“告訴你也無妨，因為不久之后，陛下就打算將師尊的身份公開了。師尊名為萬星辰，多年前就已經(jīng)是江湖上的第一人。”
“竟然……”
楊胤的手猛的抖了一下，碗里的粥灑出來不少：“竟然是他……”
就在這個時候，忽然對面囚牢里傳出一聲怒吼。
“萬星辰？誰在提這個名字？！”
那是蕭一九的聲音，其中充滿了憤怒還有恐懼。緊跟著，一陣雜亂的聲音就傳了過來，從對面監(jiān)牢的鐵窗里涌出來一陣煙塵。
那是蕭一九狂亂揮發(fā)的內(nèi)勁震起來的粉灰，地面和墻壁上立刻多了不少深深的痕跡。
囚牢中，蕭一九臟兮兮的長發(fā)亂舞起來。他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有一絲神采慢慢的浮現(xiàn)出來。
“萬星辰！我不怕你……我不怕你！”
那個瘋子大聲的嘶吼著：“別以為你的萬劍歸元就是天下無敵，我早晚要打敗你……我要打敗你！我要打敗你！我才是站在最高處的那個人，我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