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一章你還沒害怕
在大營空地的最東面有一棵歪脖垂柳,正是五月末,垂柳千絲萬縷碧綠昂然,這個垂柳樹也不知道生長了多少個年月,樹枝蒙陰方圓幾十米。 樹蔭下是一片草地,還開了兩朵不知名的野花,看起來,倒是像極了草原上夏末秋初便開始盛開的格桑梅朵。
樹蔭中有一塊頗大的青石,表面平滑,也不知道是什么石材,在樹蔭下日頭也曬不到,觸手清涼,倒是個休息的好地方。如李閑這樣的懶人,自然不會放過這樣一塊避暑勝地。此時他躺在青石板上閉目養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在他身邊草地上放著一桶涼水,他那柄黑刀便在涼水中浸泡著。
躺了一會兒,李閑閉著眼睛伸出手觸摸到水桶,然后從中取出一壺泡在水中的新酒,拔開蓋子灌了一口,清涼冷冽,感覺如吃了冰塊一般的痛快。這酒是果子酒,并不烈,還帶著些甜味,喝一口心里都變得舒坦起來。
李閑拍了拍黑刀的刀柄,心說當初打造的時候還真沒想到,這個東西非但是殺人的利器,還是一口純天然的節能冰箱。
黑刀乃是隕鐵打造,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冰冷刺骨。浸泡在水里,若是不動的話,用不了半日那水中就會凍上一層冰絲。
躺在清涼青石板,喝著冰鎮果子酒,樹蔭下如此清閑,倒是真應了他名字中那個閑字。
只是他心中卻是一點也不閑,反而忙碌的要命。已經到了大業十二年,天下之亂已經不是亂于一隅,而是亂于大隋整個江山。燕云寨該怎么走,怎么立足,這是李閑必須要考慮的事。即便是眼前,他也有不少事要操心。雖然如今寨子里人才濟濟,各方面都有人主掌,可李閑卻遠沒到能撒手不管的地步。
齊郡魯郡,有徐世績守著,兵三萬,將裴仁基和伍云召,尋常十萬人馬來攻也不一定能討得了好處去。巨野澤中有達溪長儒和張仲堅守著,招募的新兵和部分水軍皆在寨子里操練,以巨野澤之險,以達溪長儒之能,基本上巨野澤中李閑根本不必去操心。看起來,他是一個知道如何用人的人,可他偏偏還是個帶著些許強迫心理的家伙,若是不將事情理順,他別想真的清閑下來。
如今擺在面前的兩件事,他就必須想出一個最好的辦法來解決。
瓦崗寨的人雖然將張須陀的人頭送了回來,但勞師動眾數萬人馬而來,若是僅僅帶回去一顆人頭,豈不是太虧了些。以李閑的性子,怎么可能就此打道回府?與瓦崗寨之間這一戰早晚都要打,晚打不如早打??墒翘缌舜?,損耗也同樣巨大。等到李密和翟讓鬧翻了之后再打?誰知道他們什么時候才會鬧翻。
而另一件事,則是和朝廷之間的談判。
朝廷要招安,這是李閑沒有想到的事。收買裴矩虞世基,李閑不過是想在朝中多一些耳目。誰知到裴矩還是個好商人,收了錢做了事,還有大禮包送,這個也算是一點意外的驚喜。如果真能從朝廷中拿到些好處,燕云寨搖身一變從叛軍變為官軍,以后行事要有利的多,至于效忠朝廷,李閑的屁股都沒想過這個問題。
但是楊廣為什么同意招安?李閑可不會傻的以為,楊廣還不知道他殺了文刖的事,既然楊廣知道,那他同意招安是打的什么算盤?
這些事想并不明白,李閑不踏實。
所以,江都城中的動向他格外在意。
可是江都與東平郡相隔太遠,就算燕云寨設立不少傳遞消息的據點,但以這個時代傳遞消息的速度,還是太慢了些。
巨野澤無事可操心,齊郡魯郡無事可操心,瓦崗寨這邊暫時不能打,要等著那內應成功將李密和翟讓挑撥起來。所以李閑的主要精力都放在盯著江都那邊,他忽然有些后悔,葉懷袖只怕嘉兒派過去,是不是有些輕率了?
嘉兒的心思確實夠細,但她畢竟沒有單獨做過事。想到這里,李閑索性起身,拎著黑刀和酒囊,往營帳方向走去,去找葉懷袖商議。
……
……
方小舟回到暗侍衛營地的時候天色已經黑了,他回到暗侍衛的營地后便進了石室,雖然換了一身衣服,但他臉上卻帶著一絲掩飾不住的疲憊。整個下午,他都在浣衣房勞作,手都被水泡得發白浮腫。
換上了那身大紅色繡錦鯉的官服,方小舟眉頭還微微的皺著,難得的沒有露出微笑,這讓路秀兒感覺到一絲詫異。
“有沒有吃過晚飯?”
方小舟在椅子上坐下來,習慣性的將兩只手縮進寬大的披風中。
路秀兒沒說話,只是看向方小舟的眼神中帶著些憐憫。這種眼神讓方小舟有些懊惱,所以他開始微笑。
“我忘了,是我告訴下面人不許給你飯吃的,反正你也要死的,吃多少東西也是浪費?!?
他忽然發現路秀兒衣服上嘔吐過的痕跡,微微皺眉道:“你這人怎么這么浪費東西?難道你就沒想到過我會不給你飯吃嗎?你吐出來的東西,足夠保證你多活一天的了??上А上??!?
路秀兒戲謔的看著他,微笑道:“你若是實在覺得可惜,我不介意你把這東西都吃下去。早晨我吃的是牛肉湯包,保證你沒吃過?!?
方小舟看著那些殘渣緩緩搖了搖頭,極認真的說道:“我敢保證,用不了幾天,你不得不將這些東西再吞回肚子里的時候,你會發現原來看起來如此惡心的東西,比吃熱乎乎的灌湯包還要鮮香些?!?
“你知道我在鮮香樓?”
路秀兒問了一個略微顯得有些白癡的問題。
“知道啊?!?
方小舟笑了笑說道:“不但知道你在鮮香樓,我還知道你們都是燕云寨的反賊,更知道你們打算利用裴矩,換一個清白的身份搖身一變成為官軍。我還知道,你們店里有四個伙計一個老板,都是馬屁精。”
路秀兒嘆道:“你果然知道的很多,所以你沒必要和我說這么多廢話了?!?
他看著方小舟,用商量的口氣認真的問道:“殺了我?”
方小舟搖了搖頭,嚴肅的說道:“我還有很多事不知道,怎么能這么快就殺了你?”
“你想知道什么?”
路秀兒問。
方小舟忽然嘆了口氣道:“我本以為你們燕云寨的大當家不過是個沒見過什么世面的草寇,后來聽說了他在遼東的事,我便覺著他有些意思。別怪我孤陋寡聞,我這五年一直在籌建暗侍衛,還要忙著在浣衣房勞作,三次征遼我都沒有跟著。你知道的,文一刀不死,我沒辦法回到陛下身邊?!?
“我覺著你們大當家有點意思,但是也沒覺著他是個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墒亲チ四阒?,我對你們大當家的看法就又有所改變,連你這樣一個小人物都如此讓人刮目相看,那么你們大當家必然是有些真本事的,想來,你這樣的也只是小嘍,他自然比你要強過百倍。我要了解的,便是你們那個讓人好奇的大當家?!?
“多謝贊美?!?
路秀兒嚴肅的說道。
“我只是在理智的推測你們大當家,不是在贊美你。”
“不對啊…….”
路秀兒說道:“我一直認為,和我家將軍相比,他如皓月,我卻連螢火蟲都算不上。你說將軍強我百倍,自然是在夸我,因為我自己認為,將軍強我不知道多少多少倍?!?
“理解了?!?
方小舟點了點頭真誠的說道:“看來我設定的計劃都要推翻,想殺這樣的一個人,我想的太過簡單了些,好,從現在開始我要逼問你了,有關你們燕云寨中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如果我不說呢?”
路秀兒問。
方小舟笑了笑道:“這樣,我先讓你看看,我們是如何審問犯人的,你看完了再決定說不說好不好?”
他也用的是商量的口氣,很和善。
只是他卻不等路秀兒回答,拍了拍手,隨即兩個紅袍暗侍衛架著一個人快步走了進來,然后撲通一聲將那人丟在地上。兩個紅袍暗侍衛按刀站在那里,冷冷的看著丟在地上的人。
……
......
地上的人是個還有半條命的老人,看樣子五十歲左右,頭發花白,穿一身藍色衣衫,看樣子也是個閹人,路秀兒對閹人官服不是很了解,不過看他衣服的款式,應該是個身份不低的。
“鄭寶成,抬起頭來看著我。”
方小舟看著那老閹人微笑著說道。
“大人饒命,大人恕罪,大人啊,我不過是個浣衣房的管事,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也沒做錯事,大人您放了我?!?
老閹人鄭寶成趴著磕了幾個響頭,哀求連連。
方小舟微微皺眉,看了那兩個紅袍暗侍衛一眼。那兩個人立刻明白過來,其中一人一把抓住鄭寶成的頭發,上前抽了十三四個耳光,直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