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烈能告訴陳羲的,只是一些他所知道的關(guān)于子桑家族的事。作為大楚最神秘的家族之一,子桑家族歷來都給人一種深不可測的感覺。即便是關(guān)家,也不可能去招惹子桑
家。用關(guān)烈自己的話來形容……關(guān)家再強,也是當(dāng)初被神司第一任首座寧破斧逼來天樞城的。而子桑家在這之前,已經(jīng)在天樞城立足上百年。
如果不是后來關(guān)家出了一個關(guān)三,那么和其他八門也不會有什么區(qū)別。
別忘了,當(dāng)初寧破斧一個人就讓江湖九門顏面掃地。
寧破斧之后,執(zhí)暗法司的首座歷來都保持著神秘低調(diào)的姿態(tài)。可是誰也不敢說,后來的首座就是弱者。
陳羲在夜色之中離開了關(guān)家,他不知道的是,就在他才走不久,關(guān)烈的父親就出現(xiàn)在關(guān)烈身邊。這是一個看起來帶著一股書生氣的中年男人,身上的布衣似乎有些不符合他的身份。他手里拿著一卷書,走到關(guān)烈身邊的時候把書卷用腰帶一纏就掛在身邊。掛在他腰另
一側(cè)的是一個酒葫蘆,看起來應(yīng)該已經(jīng)用了不少年頭,表面上格外的光滑。
“你朋友?”
他問。
關(guān)烈點了點頭:“我朋友。”
關(guān)烈的父親嗯了一聲:“你出生在關(guān)家,所以會有很多朋友。但是我剛才問的,不是這個意思的朋友。所以我想再問一次,你朋友?”
關(guān)烈認真的回答:“我朋友。”
他父親笑了笑,抬起手揉了揉關(guān)烈的腦袋:“很好,我的兒子已經(jīng)學(xué)會交朋友了。既然你認為他是朋友,那么就盡力維持住友情。”
“我記住了父親。”
關(guān)烈也笑起來。
他的父親和他并肩站在懸空島的一側(cè),一高一矮兩個男人的身影卻都顯得十分偉岸。
“我曾經(jīng)也有一些朋友,但是后來隨著年紀慢慢變大,這些朋友就都消失了。也許我們會經(jīng)常出現(xiàn)在彼此的回憶里,卻再也不可能回到當(dāng)初的肆無忌憚。”關(guān)烈的父親負手而立,看向遠空:“也許你和我一樣也無法擺脫這身份帶來的束縛,但是我不希望你以后連回憶都沒有。當(dāng)你到我這個年紀的時候可能才會明白,有些時候
能回憶一些事都顯得那么彌足珍貴。”
關(guān)烈用力的點了頭:“父親,說說你當(dāng)天的朋友吧。”
“好。”他的父親沉默了一會兒,似乎在將那些遙遠的名字從自己記憶深處叫回來:“曾經(jīng)我們都還年少輕狂的時候,覺得世界都是我們的。只要我們愿意且有勇氣去探索,我們可
以把世界所有的巔峰都攀登一遍,把所有的秘密都翻出來曬曬太陽。”
“那時候我們有七個人,還很自以為是的取了個名字……叫少年會。”
……
……陳羲行走在大街上的時候,過路的人都在看他。但是所有人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持著一個距離,不敢靠的再近一些。他一路走,遇到的都是這樣陌生但并不敵視的眼神。終
于,當(dāng)一個六七歲的小男孩指著他喊出來:“看,那個人是不是就是殺壞人的黑暗裁決?”
當(dāng)人們發(fā)現(xiàn)陳羲的腳步雖然停住,可是卻沒有表現(xiàn)出一點寒冷的時候,他們終于放了心。有人朝陳羲揮舞了一下拳頭:“你是一個英雄!”帶著面具的陳羲轉(zhuǎn)過頭看向這個人,這個人顯然被陳羲的面具嚇了一跳。可是他們認出陳羲的,也正是那黑袍那面具。所以他下意識的往后退了一步之后,再次揮舞了一
下拳頭:“你能把所有惡人都殺了嗎?!”
然后有不少人跟著他一起問:“你能把所有惡人都殺了嗎?”
陳羲沉默了一會兒后緩緩搖了搖頭:“我不能。”人群安靜下來,所有人都顯得有些失望。雖然黑暗裁決的名字才剛剛傳遍這座天樞城,可是百姓們對這個神秘的英雄寄予了太多的希望。當(dāng)聽到陳羲說我不能的時候,他
們都覺得這希望變得有些灰暗。
“但我盡力多殺一些。”
陳羲說完這句話,邁步繼續(xù)向前。
他身后,人群冷卻了一會兒后再次歡呼起來:“黑暗裁決!黑暗裁決!黑暗裁決!”聽著這些人的歡呼聲,陳羲知道執(zhí)暗法司開始發(fā)力了。盡最大努力和能力的去宣傳陳羲,讓陳羲被越來越多的人知道。那身黑袍,這個面甲,都成為了他的標(biāo)志。也許不
久之后,陳羲的名字會比任何一個人都要響亮。
無論在什么時候,一個英雄都會讓人們看到希望。就在陳羲走過人群的時候,他看到不遠處那個老和尚在街邊對著他微笑。然后老和尚轉(zhuǎn)身走進了一個小巷子,陳羲想了想之后跟了上去。老和尚的步伐很快,小巷子又太
黑,所以陳羲跟進去之后只能看到一條淡淡的影子。
他走到巷子深處,看到了一扇門。
門開著,里面似乎有微弱的光芒。陳羲推門走了進去,看到了滿院子的樹。每一棵樹上都掛著很多小小的紅燈籠,并不光芒四射,也不能驅(qū)散黑暗,甚至有一點詭異陰森的感覺。但是毫無疑問的是,這些
紅燈籠看起來真的很漂亮。
老和尚站在一棵樹下,指了指樹下的石桌石凳。
“坐?”
陳羲走過去,在老和尚對面坐下來。
“大和尚又是因為飯碗的事而來?”
陳羲問。老和尚搖了搖頭:“這次不全是,而是有位貴人要見你。但是你也知道,貴人總是要保持一些應(yīng)有的神秘,所以我需要把你帶到一個地方。但是我是個和尚不能騙人,在帶
你去之前要征求你的意見,你去嗎?”
陳羲搖頭:“不去。”
老和尚笑:“嗯,我征求完了,現(xiàn)在帶你去。”
陳羲微微嘆了口氣:“你這樣做,佛祖會不會降下神罰劈了你?”老和尚又搖頭:“如果有佛祖,我已經(jīng)被劈成渣了。第一次我喝酒之后,把自己藏在山洞里,心說這樣佛祖就看不到了,那一年我九歲。第一次我吃肉的時候,還是在那個
山洞里,那一年我九歲另一天。我九歲零三天的時候,就把能破的戒差不多都破了,除了兩個……一個是殺戒,一個是色戒。”
陳羲點了點頭:“不是你不想,是你不能。”
老和尚笑了笑:“不是我不想,是我不能……可是現(xiàn)在我是一個也能破色戒也能破殺戒的和尚,你怕不怕?”
“怕”
陳羲回答。
老和尚嗯了一聲:“那么咱們可以走了,不然多浪費你怕我這句話。”他指了指石桌,石桌上有刻出來的棋盤,縱橫十九道,卻沒有一顆棋子。陳羲低下頭看著棋盤,發(fā)現(xiàn)那筆直的線條開始模糊扭曲起來。片刻之后,棋盤上好像出現(xiàn)了一個
扭曲的人臉,張開了嘴,它的嘴就是一個黑洞。
等陳羲眼前一亮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自己已經(jīng)不能辨認出身在何處了。
……
……
這里是一片白。
什么都沒有。陳羲看到,除了自己和自己身邊的大和尚,這里就好像是一個巨大無比的白色紙盒子里。四周都是白的,渾然一體。抬頭看是白的,低頭看是白的。遠處近處,都是白的
。陳羲和老和尚,就好像一張大的沒邊的白紙上不起眼的兩個小黑點。
“覺得奇怪?”
老和尚問。
陳羲反問:“我不該覺得奇怪嗎?”老和尚又問:“你想有什么?別急著回答我,想想你最適合在什么地方,這個適合,指的是讓你覺得很舒服,而且讓你能發(fā)揮出自己最大的力量。這個適合,不只是看起來
適合。”
他強調(diào)了好幾次適合這兩個字,似乎有什么深意。
所以陳羲問:“你能告訴我,為什么要帶我來這,為什么問我適合不適合。而我接下來要在一個我以為適合的環(huán)境里干嗎?”
“都不能。”老和尚搖頭后有些無奈的說道:“因為你要見一個貴人,而你見這個貴人的前提就是你值得被他見一見。我唯一能告訴你的是,你可以把這個當(dāng)做是一種考核,只有你通過
了才能見到這位貴人。”
陳羲不高興:“如果我不見呢?”
老和尚不高興:“那么我可能會受罰。”
老和尚的意思是,我會受罰,所以你也會。
陳羲嘆了口氣:“修為強,果然可以隨便耍無賴。”
老和尚笑起來:“當(dāng)你強過我的時候,大不了再來欺負我就是了。所以你還是趕快想想,你想要什么?”陳羲沉默了片刻之后說道:“我要一片看起來廣袤無邊的草原,草原上有一條小河,小河連接著一座看起來碧波無痕的小湖。遠處有山,山下有一排木屋,木屋之前有一個
鋪滿了如毛絨一般青草的高坡,高坡上有一棵很漂亮的大樹。”
老和尚微微一怔:“為什么你想要這些?”
陳羲說:“你管的著嗎?”
老和尚無話可說。他閉上眼,雙手合什:“如是我聞……誠心弟子叩拜俯首,問天尊。若有篤定弟子誠心叩拜求心有所愿,我佛是否能如他所愿。佛問,為何發(fā)愿?答說,事關(guān)生死。佛便說
既關(guān)生死,便與他所愿……有山……”
他指向遠處,遠處的白色漸漸退去,出現(xiàn)了一座如潑墨般的遠山。
“有草原,有小河,有湖泊。山邊有木屋,木屋前有高坡,高坡上有大樹。”于是四周的白色都開始褪去,天空蔚藍,草原悠遠。一望無際的綠和一望無際的藍在視線極遠處連接,那野草青青,那碧波無痕,都是陳羲曾經(jīng)見到的。雖然這些和陳羲
心里所想的不太一樣,可是環(huán)境相差無幾。
老和尚緩緩睜開眼,問陳羲:“我像不像造出來一個世界?”
陳羲回答:“你媽叫你回家吃飯。”
老和尚愣住,然后白了陳羲一眼,往前指了指說:“最該來的,要來。”于是遠處出現(xiàn)了一個人,陳羲看了看發(fā)現(xiàn)自己認識這個人……是懷里抱著刀的蔡小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