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要是能和天子同桌共飲，那絕對是光宗耀祖的事，族譜都得從他這單開一頁。
韓佑卻不這么想，換了酒菜幾杯酒灌進(jìn)肚子里后，周老板就和變了個人似的，滿口黃腔，句句罵娘，素質(zhì)奇差無比。
韓大少爺也是這時候才發(fā)現(xiàn)，周老板酒量真不咋地。
大周朝的釀酒水平很差，酒水度數(shù)不高，即便如此周老板還是喝的有些上頭了。
馬家兄弟一個沒除掉，又冒出來個甚至能夠威脅皇位的周天鳳，周老板竟然只字不提了，滿嘴姑娘與戰(zhàn)陣。
當(dāng)年在軍中，如何如何。
當(dāng)年駐扎的州城如何如何。
當(dāng)年在軍中，打贏了多少將領(lǐng)。
當(dāng)年殺了多少匪盜，擊潰多少外敵。
在州城，去過幾家青樓，勾搭過多少小媳婦，又揍過多少小媳婦的夫君。
都是當(dāng)年事，軍中多豪邁，手持長刀浴血奮戰(zhàn)，聽的韓佑心馳神往。
王海強(qiáng)忍著哈欠，有些無聊。
他發(fā)現(xiàn)天子也就那樣，天子干過的事，他以前也干過。
王海想不通，都干過一樣的事，為啥這鳥人是皇帝，老子就是個家丁呢？
思考了許久，王海悟了，沒讀書！
周老板談興越來越濃，聊軍中，聊女人，聊各地風(fēng)土人情，唯獨(dú)沒聊立過那么多戰(zhàn)功卻大半被其他人給冒領(lǐng)的事。
只是聊他多厲害，多灑脫，不聊受了多少委屈，遭受多少苦楚。
韓佑面帶微笑的聽著。
他知道，眼前這位天子已經(jīng)好久沒有醉過了，好久沒有暢所欲言過了。
周老板依舊講著，講過去的輝煌，而非苦楚。
天子的確喝多了，渙散的眼睛望著韓佑，大著舌頭說道：“兄弟你猜我…當(dāng)年…想沒想過要造反當(dāng)皇帝？”
韓佑的笑容有些僵硬，看向天子身后的老太監(jiān)。
文武微微搖了搖頭，表示不用擔(dān)心，暢所欲言就是。
韓佑選擇不吭聲，這種事，這種問題，最好不要回答。
“原本，原本是不想的。”天子主動給出了答案：“可不當(dāng)皇…不當(dāng)皇帝，如何…如何改變這操蛋的…的世道。”
天子呲牙笑著：“知道兄弟我…最…最擅長何事嗎，那便是…是忍，小不忍就亂他娘的大謀，朕，可以…可以忍，朕，可以邊忍，邊護(hù)著…護(hù)著你，所以…你…你不需忍，朕…朕看不過眼的事，人，你…你要放開手腳干…干他娘的！”
“撲通”一聲，周老板的大臉貼桌子上，流著口水傳出鼾聲。
文武臉上沒有任何意外的神色，彎腰，伸手，一拉一抬一撅腚，天子就這么直接被老太監(jiān)給背了起來。
韓佑吸了口涼氣，著實(shí)沒想到這個老太監(jiān)竟然這么有勁兒，擺弄天子和擺弄小雞崽子似的。
“陛下乏了，要回宮休息。”
韓佑連忙問道：：“那馬家呢，我還搞不搞他們了？”
“依計行事，便宜行事。”
“文公公你別生氣啊，就是那個什么，你說話好使嗎，要不我明日入宮再請示請示陛下？”
“那你還問咱家作甚。”文武啞然失笑：“韓公子自便。”
“那周天鳳呢，馬如龍不是說讓陛下將精力放在周天鳳身上嗎，搞馬家的話，會不會…”
文武打斷道：“前朝余孽遠(yuǎn)在南地，馬家卻在京中，韓公子專心致志的辦差就好，陛下來時也提過此事，咱家已是說了，依計行事，便宜行事。”
“哦，明白了，那我繼續(xù)折騰馬家了啊，文公公慢走。”
文武朝著韓佑點(diǎn)了點(diǎn)頭，和背死狗一樣背著天子下了臺階，如履平地，臉不紅氣不喘。
看向窗外，大隊的禁衛(wèi)護(hù)在馬車旁邊，天子被老太監(jiān)略顯粗暴的扔進(jìn)去后，文武親自駕車，數(shù)百人揚(yáng)長而去。
韓佑坐回了凳子上，面露思索之色。
王海二話不說，坐下開始胡吃海喝。
韓佑沒動幾口菜肴，不算太餓。
直到王海風(fēng)卷殘云一樣將桌上的各色菜品全吞下后，韓佑喊了一聲，胖乎乎的掌柜跑了上來，現(xiàn)在雙腿還和面條似的抖著。
先來個馬如龍，在二樓一報名，所有人都跑了，掌柜的心驚膽顫。
又來了個催收閻王韓少尹，掌柜的都有點(diǎn)不想干了。
本來就哆哆嗦嗦，天子也來了，掌柜的深怕出個閃失就得全家排隊找孟婆打湯喝，上菜之前他都得提前試試毒，看當(dāng)廚子的小舅子都是滿面戒備之色。
“少…少尹，您…您吃好了。”
韓佑見到也沒什么可打包的，伸手入懷：“不用記馬家賬上，多少錢我給你。”
“不，不不不要錢。”掌柜的腦袋搖的和撥浪鼓似的：“哪敢收您錢啊。”
“少廢話，一共多少錢，是多少說多少。”
“一貫零七十五文。”掌柜的小心翼翼的說道：“小人，小人還是給您抹去個零頭吧。”
“好。”韓佑點(diǎn)了點(diǎn)頭，省的找一堆銅錢了。
掌柜的看了眼賬本：“給您抹去個零頭，一共七十五文。”
“從頭開始抹啊？”
掌柜了額頭見汗了：“那…再抹一抹，收您…五文？”
韓佑徹底服了，扔下一張一貫錢銀票，帶著王海離開了。
掌柜的與伙計一直送到了門口，直到韓佑二人消失在夜色之中，這才大大的松了口氣，如釋重負(fù)。
伙計滿面佩服之色：“掌柜的，還是您有本事，能將閻王一樣的韓少爺伺候好，聽說這韓少尹是出了名的大紈绔。”
“紈绔，呵。”掌柜滿面不屑之色：“吃飯還給錢，他算哪門子紈绔，我呸。”
伙計：“…”
子時已過，韓佑與王海走在夜色之下，巡街武卒打著火把，見了二人后開始助跑，跑過去后看清楚對方穿著長相，要么大飛腳，要么舉著火把護(hù)送。
一看是少尹，武卒們紛紛高舉火把照亮路面。
其實(shí)武卒原本屬于是京中京衛(wèi)軍伍管轄，但是又不算軍伍，每日要去京兆府點(diǎn)卯，久而久之就算是京兆府下轄了。
以前這些領(lǐng)頭的武卒還敢與韓佑說兩句話，現(xiàn)在看都不敢正眼看了。
都是消息靈通之輩，天子來了，天子又走了，然后韓佑出現(xiàn)了，傻子都明白怎么回事，這是天子在宮里待得無聊跑出來找少尹喝酒來了。
王海和個大爺似的，罵罵咧咧的。
“火把舉高點(diǎn)，一個個的不好好讀書，非要當(dāng)你娘的武卒，一輩子都是沒出息的狗東西，再舉高點(diǎn)。”
韓佑深深看了眼海大爺，著實(shí)不明白，不過就讀了幾個字罷了，還沒明白什么意思，哪來的底氣罵出這樣的話？
星光未照亮韓佑的前路，火把卻照亮了破土路，十二個巡街武卒高舉火把將韓佑二人送回到了韓府。
老爹蹲在門口，仲孫無霜站在石獅子旁，二人見到了韓佑，紛紛露出笑容。
“爹。”
韓佑來到老爹面前：“咱能不能不離京去南地了，孩兒想在京中作為一番，您能不能考…”
“好。”老爹沒問什么事，只說了一個好字，樂呵呵的摟著韓佑回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