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心瞪大了眼睛,她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么。
她的丈夫,她兒子的父親,竟然要將她賣了!還是賣給面前這個,看起來比她大了幾十歲的老漢?!
憤怒的情緒幾乎將月心的理智燃燒殆盡,她的兒子忽地撲進了母親的懷里,無聲哭泣起來。
“劉老三,你想做什么?!”月心扯著沙啞的嗓音厲聲質問道。
劉老三則冷冷地瞥了他們母子一眼道:“你如今這個樣子,不僅做不了家里事、地里事你一樣都幫不上忙,還要從我手里扣藥錢。我們家實在養不住你了。”
“你看陳老哥,他家里雖然只有他一個,但人家兜里有錢啊!你跟著陳老哥回去,他一定好好照料你,到時候你病養好了,再給老哥生個兒子,豈不更好?”
劉老三臉上帶笑,仿佛自己說出了怎樣一個絕妙的主意,讓三個人都能為之欣喜。
但月心卻是瞬間紅了眼:“你這個畜生,你忘了我是你的妻子,我們之間還有個孩子?這些年來家里的銀錢不都是我掙來的,你一個混吃等死的廢物,還有你那個什么都不肯做,每日只知道責罵我的老娘都是靠著我在養活。我拿我掙的錢給自己買藥,憑什么不行?!”
“哼,我知道你這個死婆娘看不起我,這么多年下來都沒給過我好臉色。既然你這么不愿意做我家的媳婦兒,那你就跟陳老哥走好了。”
劉老三厭恨地瞪了月心一眼,扭頭又和陳老頭商量起了價錢。
陳老頭其實是不太滿意月心的,畢竟他攢了這么多年的銀錢,是想給自己討個健康的媳婦兒好生小娃娃的。
但村子里頭年紀小的都有更好的人家了,那些二嫁的也嫌棄他歲數大。至于和他同歲的,他又嫌棄對方不夠年輕貌美。
看上了他銀錢的,又擔心自己和他娶的上個媳婦兒那樣被他活生生打死。
找來找去,最后劉老三主動找上了他。
陳老頭看著月心雖然憔悴,但也還是比尋常村婦好看的臉,想著她的病也不是什么治不好的,能花幾兩銀子討來這么個媳婦兒,也是不錯。
“行,那就這么說定了,等到今夜,你把她帶到我這里來,我再給你那三兩銀子。”陳老頭這么和劉老三約定道。
劉老三一聽真的有三兩銀子拿,當即點頭應下了。
有了這些錢,他出去賭錢、喝酒什么不能做,何必為了個快要死的黃臉婆耽誤好日子呢?
門外聽到這樁生意成了的劉孫氏也高興得直拍巴掌,她本來就不喜歡這個規矩頗多的媳婦兒,覺得這人是城里來的,處處和自己不對付。
如今壞媳婦兒跑了,家中又多出了三兩銀子,簡直就是雙喜臨門啊!
在場唯一不高興的,就只有月心和她的兒子。
小孩兒知道親娘可能要離開了,他掙脫出了母親的懷抱,跑到了親爹面前哭喊:“求你了阿爹,你別讓這個人帶走我娘。我很快就長大了,我出去掙錢,我給你掙出幾百個三兩,你別讓他帶走我娘。”
孩子的哭聲令人心碎,但聽在劉老三耳朵里,卻讓他煩躁不已。
他直接一腳將孩子踹開,罵道:“有你什么事兒,你要是再吵,我連你也一起賣了!”
此刻,月心的雙眼如血一般紅,她強撐著虛弱的身體下了床,從桌上摸出了一把剪刀,咬著牙追上了正往門外走的劉老三。
被高高舉起的剪刀在陽光下閃閃發光,似乎下一秒就能深深刺進劉老三的脖子里。
結果同在院子里的劉孫氏忽然瞧見了這一幕,驚叫出聲。
劉老三意識到不對,連忙轉過身來一把抓住了月心的手腕,將她手里的剪刀奪了回來:“好你個賤人,竟然還想殺我。看我今日怎么教訓你!”
他一巴掌就要扇在月心的臉上,從地上爬起來的小孩兒抱住父親的腿不斷求饒,站在屋檐底下的劉孫氏臉上的驚慌盡數消失,只剩下得意和幸災樂禍。
站在門口的陳老頭漠然注視著這一幕,絲毫沒有上前阻攔的意思。
而月心在冬日的太陽底下站著,整個人卻像落入了冰窖一樣不斷顫抖。
她想,自己總算能去見她的小姐了。
月心閉上了眼睛,但疼痛卻沒有如她料想中那般襲來。反而傳進她耳朵里的,是劉老三的慘叫聲。
抓著她衣領手驟然松開,月心支撐不住,癱倒在地。
此刻劉老三握著剪刀的右手被一只匕首扎穿了,而先前站在門口的陳老頭也被幾個家丁模樣的人牢牢按在了地上。
刺眼的陽光下,一道模糊的身影漸漸朝她走來,那人向她伸出了手,對方身上的一股暖香也傳遞到了她的鼻尖。
忽地,月心聽不到耳邊劉老三的痛呼和兒子的哭聲,她只看得到眼前的人,這個熟悉又陌生的人:“小姐?”
“是我。”蘇衡玉握住了月心的手,將人從地上扶了起來,“是我,我找到你了,別怕。”
最后兩個字吐出來,月心積攢了許多年的怨氣和悲傷仿佛瞬間找到了一個出口,不管不顧地宣泄了出來。
她知道自己都是當娘的人了,本不該哭得這樣難看。但此刻她再也忍不住了,她忍了許多年,如今終于等到自己的小姐回來了。
“您怎么才回來啊,我等了您好多年,我以為這輩子都見不到您了。”月心哭得傷心,她哭著哭著就暈了過去。
這一暈,把蘇衡玉和她的兒子都給嚇得不輕。
好在隨行的秦嬤嬤懂得一些醫術,她看過之后便道:“小姐不必擔心,月心姑娘這是身體虛弱,再加上一悲一喜情緒過于激動才暈倒的。等后面讓月心姑娘好好調養一段時間,估計就沒什么大礙了。”
“既然這樣,秦嬤嬤和紫云先將她帶去馬車上休息,這里的事情交由我來處理好了。”蘇衡玉吩咐道。
紫云對此還有些猶豫,但在秦嬤嬤一個眼神下,她也乖乖跟著離開了。
月心的孩子自然也是跟著她一起去了馬車上,等到院子里該走的人都走了,蘇衡玉這才坐在喬孟特意搬來的椅子上,慢悠悠地喝了一口熱茶,對按住了劉家人的護院道:“打。”
輕飄飄的聲音落下,緊接著,就是不斷響起的噼啪聲和慘叫聲。
另一邊,宋知恩拿著柳河村的村長親手為劉家母子倆寫下的賣身契,唇邊的笑意也真實了幾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