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何等身份，莫說一個郡王的母親，就是太皇太妃過世，哀榮也不過如此，何況宮里的老人都知道，賀氏的夫君涉嫌謀逆，就算兒子后來做了郡王，也早就沒有了皇室的尊榮。我曾經(jīng)私下問雪魄原因，可她也是苦著個小臉，什么也不知道，只是道:“這段時間朝政繁雜惱人，母后禮佛也是好事，至少靜靜心。”
的確如雪魄所說，正章九年的七八月對于大周來說是不折不扣的多事之秋。摩格先汗的暴斃，讓羽翼不夠豐滿的穆汗多倉促既位，根基不穩(wěn)。可他那幫虎視眈眈的異母兄弟卻聯(lián)合各個部落，傭兵自重，大有等待時機自立為王的意味。
而大周和赫赫，不僅有朧月姐姐這個紐帶在，更重要的事彼此接壤，通商多年，一旦赫赫內(nèi)亂，勢必殃及邊境。
而今年春夏充足的雨水，再營造江南米谷豐收之外，卻也使黃河下游再次泛濫。函谷關(guān)以東就有三處決堤，百萬流民失所，給京師埋下安全隱患。
連身在后宮的我都隱隱感覺不好，何況太后與皇兄。
在這三秋桂子，十里荷花的時節(jié)，璟嬪李氏胎動生產(chǎn)。
雪魄極好茶道，每到冬天就會去收集雪水，合著風(fēng)干的梅花瓣集成雙清茶，夏天里又會叫小宮女早早收集了荷花露，用來煮時令茶葉。所以芳華殿的香茗是出了名的，但是我卻沒有她這么唯美，連碧螺春和雨前龍井都分不大明白，只好在她得意介紹自己的拿手作品時，苦笑著聽。雪魄看我實在是沒那個欣賞力，頓生對牛彈琴之嘆，只好自己低著頭細(xì)細(xì)品味。
我為了化解尷尬，又把話題扯到了我們即將到來的小侄身上，說：“現(xiàn)在滿宮的眼睛都在看著，如果是個兒子，那......有些人只怕尾巴都要翹上天了。”話說完我自己也有點滑稽，人哪來的尾巴？
雪魄明白我所指，撇撇嘴，輕蔑道：“是個兒子才好呢，憑她的位分本就不能撫養(yǎng)皇子，那就可以交由月鏡姐姐撫養(yǎng)，免得好好的孩子給養(yǎng)壞了。”
“只怕沒有那么容易，哪一位不足為慮，不是背后還有太皇淑太妃嗎？”
雪魄一怔，旋即惟有惱色，還沒來得及說話，忽然外面就傳來了一陣喧鬧，我頓時明白結(jié)果揭曉的時候到了，果然串珠一路小跑到了雪魄面前，喘著粗氣說：“帝姬，生了，帝姬。”
雪魄急了，道：“帝姬帝姬的，你說繞口令呀。”話一說完，自己也明白過來了，問道：“生了個帝姬，女兒？”串珠小臉通紅，一勁兒的點頭。
正章九年八月十一，皇長女出生。即是后來的慶福帝姬。
慶福帝姬的出生是今年以來皇家最大的喜事，畢竟是皇兄的第一個孩子，雖然說是個女孩，到底是皇室興盛的表現(xiàn)。別人紛紛祝賀不在話下，皇兄和太后的喜悅更是溢于言表。慶福這個封號還是洗三禮上太后親自指的，皇兄下旨曉喻六宮，晉升帝姬生母李繁珊為容華。
孩子既然落地，我們就都可以去看了。時隔一年，我再次踏進(jìn)玉屏宮，想著上一回來是因為荀芳儀懷孕，這一回卻是來祝賀李容華生育，這其中的際遇由不得人不感慨。
大概是因為雪魄也到了吧，李繁珊的陪嫁紅晶親自迎了出來，說：“奴婢見過兩位帝姬，帝姬萬福金安。我們小主早就盼著兩位帝姬來，若不是身子不便，只怕早親自迎出二門了。”
雖是吉祥話，也難得這個宮女說的順溜喜人，我微笑示意道：“容華有心，你也有心了。”
小蕓趕忙遞上一個紅包去，紅晶笑著擺手推辭，連連道：“帝姬這哪里是上給奴婢銀子，分明是賞手板子，您和雪魄帝姬是來看小帝姬的，小帝姬還沒收見面禮，奴婢怎么敢越過她來討賞。”
這話說的風(fēng)趣，連本來不大樂意來的雪魄都不禁莞爾，笑道：“倒真是忠仆，竟巴巴地為慶福為咱們討賞來了。”
待進(jìn)了內(nèi)殿一看，如今添了個孩子，李容華這里的人手越發(fā)的多了，但顯得本就不寬敞的偏殿有些擁擠了。李容華未出月，是以只是穿著件月白色的荷花圖樣長袍，她本就生得眉目極為出眾，現(xiàn)下倒有些纖弱之美，見著我們在便軟塌上微微見禮。道：“勞煩雪魄帝姬，懷淑帝姬了，臣妾這里地方小，請帝姬不要嫌棄。”
我只當(dāng)她是客氣，看雪魄一心只等著乳娘抱著小帝姬來，只好與她客套道：“孤倒不覺得狹小，反而是溫馨多了，到底是有了孩子呀。”
李容華道：“帝姬說的是，可是臣妾總覺得是自己福薄，沒能為皇上誕下子嗣。”說罷竟然真的哀哀一嘆。
雪魄拿了塊芙蓉糕慢慢吃著，看我又要說話安慰，忙不迭也往我手里塞了一塊雙色豆糕，自己道：“帝姬也是皇嗣，小主不要妄自菲薄。何況宮里的嬪妃眾多，不是每一個都有子女緣分的。”
李容華眉毛一挑，似乎是有些不滿于雪魄說話的生硬，但是還沒等她開口，外間就有人來通報，乳娘已經(jīng)把小帝姬抱來了。
對于我來說，一個新生嬰兒的吸引力遠(yuǎn)遠(yuǎn)高過聽人斗口，湊到她旁邊去一看，果然是個十分可愛的小家伙。雖然出生才幾天，她的皮膚還有些褶皺，但是柔軟的胎發(fā)，臉頰的潮紅無一不是嬌嫩的讓人愛憐，尤其是黑亮的眼晴，帶著滿滿的清澈，好看的不行。我情不自禁地說：“慶福真漂亮。”
提到自己的女兒，李容華微微有些動容，面上淺淺笑著，拍著她精致的紅芍藥色襁褓。明明是喜歡的不幸的樣子，嘴上卻說，“才多大，一天到頭就知道吃喝睡，殿下可真是太抬舉她了。”
雪魄也是真心喜歡這個小侄女，和我一塊逗弄了好一會，彼此都說著小時候的趣事，其實我們兩個是先朝最小的皇家女，對于女嬰這種新奇的物種是說不盡的好奇。
不過小慶福并不是很給面子，開始還安安靜靜的用黑亮的眼睛打量著我們，沒過多久就鬧氣開了，嚇得雪魄自省是不是弄疼了她，乳娘好笑地解釋道：“殿下不要見怪，慶福帝姬這是困了，小孩子睡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