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芙蓉帳》平行番外03
“忱兒啊,西瀛屢屢來犯,朝中無人可用,朕只信得過你?!?
曾經,他聽到這話時無比動容。
他想,他一定不辱使命,一定報效朝廷,一定忠于他面前這位君主。
賀忱抬眸,與宣武帝那雙尚年輕的眼睛對上。這時候的帝王,對賀家固然忌憚,但還不到想要他死的時候。
“微臣領旨,但微臣心中有副將人選,還望圣上準許?!彼值馈?
宣武帝語調上揚“哦”了聲,“是何人?”
“許馳琰?!?
聞言,宣武帝含笑地準了。
一如夢中那樣,定下了兩日后,十一月十一出征的日子。
出了御書房,彭公公闔上殿門,朝賀忱道:“老奴提前恭賀將軍凱旋了?!?
賀忱頷首,“多謝彭公公。”
另一邊,沁心湖,長亭下。
趙淮瑨一早便進宮候在此處,眼下聽聞賀忱離了御書房,他問小太監道:“圣上命他出征役都?”
太監應是,還不忘拍個馬屁說:“殿下真是料事如神吶!”
趙淮瑨:“可定下了日子?”
“十一月十一?!?
趙淮瑨毫不意外地端起茶盞抿了一口,果然一切都如曾經一樣,分毫未變。
可這一回,他不能與他一并出征役都了,他要留在京都為他解決兵馬和糧草的問題。
“噔”一聲,他擱下茶盞問:“圣上還未宣我?”
小太監愣了一瞬,遲疑道:“殿下可是尋圣上有何要事?可這會子,圣上許是宣了許將軍在說話?!?
趙淮瑨皺眉,“許馳琰?”
“是,將軍向圣上薦許將軍為此次出征的副將?!?
趙淮瑨怔住,怎么會是許馳琰……
他腦中閃過一絲不可思議的念頭,男人指尖微顫,竭力穩住聲色道:“你回吧?!?
小太監不放心地“誒”了聲,應聲退下。
趙淮瑨側身望向午門的方向,想也不想地追了上去。
午門前,賀忱微微抬頭望向巍峨宮門,腳步生生止在原地。
高尋不解,順著他的目光看了眼,道:“主子,怎的了?”
賀忱負手立在大道上,眼底浮現出幾縷顯而易見的笑意,彎了彎唇道:“沒什么,等個人。”
倏地,身后傳來一道夾雜著喘息的聲音——
“賀忱!”
賀忱嘴角的笑意更甚,他轉過身,就見趙淮瑨如風似的奔了過來。
趙淮瑨喘著氣看他,似是要將他看個窟窿來才罷休。賀忱一動不動,由他打量。
趙淮瑨緩了緩,道:“你向圣上舉薦了許馳琰,為什么不是我?”
“二殿下要留在京都,護我周全啊?!彼χ?。
那一瞬間,趙淮瑨耳邊的風聲都是靜止的,他一動不動地盯著對面的人瞧,直至那雙眸子泛酸,泛紅。
他攥緊手心,啞著嗓音道:“是你嗎。”
賀忱往前進了一步,壓低嗓音道:“他日你登基,還能封我為天策上將么?”
趙淮瑨緊緊抿住唇,驀地怒道:“你既然知道,還應圣上要去役都,你瘋了?!”
“這不是有你在京都嗎?!?
“你怎么就知道我記得?我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呢?”
“你都放火將坤寧宮燒了?!?
趙淮瑨滯了一下,靜默半響,攬住他的肩,抱了他一下。
他道:“賀忱,好久不見?!薄?
“陸九霄!”
薛太傅氣得胡子都要吹起來了,拍著他那張字帖道:“我讓你抄《道德經》,你就給我抄成這樣?來,你自己看得清嗎?!”
陸九霄漠著臉碰了碰鼻梁,臉上那副“我能給你抄完就是本世子給你面子”的神情,薛太傅覺得胸口有點疼。
他當初是腦子糊涂了才答應賀忱教這狼崽子!活活要氣短十年壽命吶!
他當即從書冊中抽出一頁紙,一整面整整齊齊的簪花小楷,“這才叫字!人家才十一歲呢!”
陸九霄用余光瞥了一眼,就見那頁頭寫著三個小字,賀時葶。
他不屑地移開目光。
“去,外面給我站著!”
陸九霄不為所動。
薛太傅又拍了拍桌,“你非得我把賀忱給你叫過來是吧?”
少年扯了扯嘴角,向他挑了下眼尾,拽著自己那張狗爬的字道:“去就去?!?
此時,那簪花小楷的主人正在薛寧的院子剝荔枝。滿滿一碗,她遞上去道:“阿寧姐,給你?!?
薛寧看她紅彤彤的指尖,忙拽住她的手道:“你別自己動手,讓丫鬟給你剝?!?
沈時葶點頭應下。
薛寧看著小姑娘的簪著藍色碎花珠子的腦袋,忍不住輕輕嘆了口氣。
賀忱說得沒錯,她回京都的時日不長,有自己向人示好的法子,比如這滿滿一碗荔枝,就是向她表達善意。
薛寧忍不住揉了下她的腦袋,“阿葶,你陪我說說話吧?!?
她拉著她到閨房,談天說地,直至小姑娘眉眼彎彎地笑起來。
出了薛寧的小庭園,沈時葶抱著從太傅那拿的兩冊書往前院去,桃因在門外候著她。
然,途徑圍墻時,就見一著牙白色長袍的人,大冬天的連大氅都沒披一件,抱手靠在紅墻上,一只腿微微屈起,腳尖點地,總之是一種極其不正經的站姿。
四目相望時,沈時葶杏眸撐大。
這院子里除了阿寧姐,還有別人嗎?
不過陸九霄倒是一下就猜出她是誰了,上下打量一番,扯了扯嘴角道:“看什么看。”
沈時葶一怔,忙回過神匆匆離開。
她走過時帶起了一陣風,陸九霄不知怎的,下意識往她走的方向看了一眼——
十一月十五晚,冬日的迎安大道張燈結彩,喜慶的燈籠掛滿各家小攤,看得人暖融融的。
薛寧一身湖藍色長裙,外搭一件雪白色小襖,手里握著一盞兔子燈,另一只手偷偷與身側的男人牽在一起。
只有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里,未婚的姑娘與郎君才敢這樣放肆一下。
天色暗下,二人逆著人群,走在回薛府的小巷中。
此處昏昏暗暗,人煙稀少,每踩一步在雪中,都會發出簌簌之聲。
薛寧撓了撓他的手心,停下道:“快到了,我自己走,你快回去吧。”
說實話,沒人不怕離別的,她也怕。
每次賀忱出征,薛寧總怕自己在他面前哭出來??伤?,她不能叫他擔心。
她揚起一抹笑,朝他晃了晃那只兔子燈,“我走啦。”
堪一轉身,就被人抓住了小臂。
賀忱盯著她道:“我送你到門外?!?
他不容分說地握住她的手。
至薛府門外,薛寧還是忍不住委屈道:“不能在京都過小年了,賀將軍,我提前祝你新年快樂?!?
賀忱笑笑,碰了碰她額前的碎發,“對不住。”
薛寧用指尖戳了戳他的小臂,“沒怪你?!?
賀忱斂了笑意,凝視她的眉眼,認真道:“薛寧,這次真的就三個月,我一定回來。”
薛寧愣了一瞬,這話說的……
他哪次失言過,哪次沒回來嗎?
“哦……”她點點頭應道。
“我上回同你說的事,不是宿醉后的玩笑,等我回京,親自來提親?!?
薛寧心上一跳,低頭捻了捻珍珠耳墜。
賀忱失笑,“那你先回去吧,天冷,夜里把窗關好。”
薛寧與他道了別,轉身叩了府門。
然而在臨踏進薛府時,她驀地縮回腳,往回跑了幾步,“賀忱。”
賀忱提了提眉梢,“怎么了?”
“你上回……”
“就是上回……”
她咬了咬唇,臉頰染上一片薄紅。
賀忱怔了一瞬,恍然大悟,眉梢都沾上笑意。
他輕攬住她的腰,俯身噙住那兩片薄唇,輕吮了兩下,放開她道:“這樣嗎?”
薛寧頂著滿臉潮紅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