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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口上為數不多的乘客已經陸續上了船，只有我還在猶豫著，工作人員沖我喊了一嗓子，提醒這是最后一班船后，我才邁著機械似的步子，也上了船。
站在甲板上，刻意讓冷風對著自己吹了一會兒后，我接通了唐檸的來電，唐檸已經很不高興了，她用質問的語氣對我說道：“余味，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就算是高興喝點酒，也得懂得適可而止吧……你也不看看現在幾點，馬上連末班船都要停了，你還讓不讓金燦回島上了？……金燦更不靠譜，連電話都不接，是嫌我一個人不夠累嗎？明天早上還有好多事情要做！”
我在一陣沉吟之后回道：“高興不起來，我們也沒有喝酒……唐檸，我現在已經在末班船上了，我來島上是為了跟你道歉。”
“什么？”
“電話里不方便多說，等見了面，我再和你解釋。”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么，金燦呢？……你讓金燦和我說話。”
“他沒有和我在一起。”
唐檸的聲音有些發顫，她又問道：“什么叫沒有和你在一起？下午出去的時候，他明明和我說了要去給你幫忙……他是不是出什么事情了？”
我陷入到了沉默中，唐檸的急切在我的意料之中，對于生命中最親近的人，他的消息，多一秒都是不能等的；可是，我真的沒有膽量說出口，我覺得是自己拆散了他們，他們本來是要結婚的，這種毀人幸福的罪過，快要讓我喘不過氣了。
“余味，你快說話呀，你是不是要急死我？”
忍住內心的悲痛，我終于開口對唐檸說道：“金燦已經被警察局給刑事拘留了……”
我企圖把整個事件的起因和結果說清楚，可是話只說了一半，忽然一個字也說不出了，電話那頭的唐檸也沒有了動靜，只有海浪夾著風聲，從聽筒里“呼呼”傳了過來……
窒息，除了窒息，還是窒息。
……
客船靠岸后，我便向唐檸的奶茶店飛奔而去，我擔心她有什么閃失，因為在我將金燦已經被刑事拘留的消息告訴她后，她便沒有再說過一句話，她甚至沒有去問為什么，這是沒有勇氣去面對的表現，她的內心太脆弱了，在我們剛認識的時候，她就是一個需要被呵護的小姑娘、小女人，她的人生中從來沒有遭遇過這么大的變故。
……
奶茶店還有燈亮著，但也僅僅是一盞鑲在屋檐下的照明燈，在島上的公共照明設施都熄滅了之后，這點光就像是一只落單的螢火蟲，盡管奮力想去照亮周圍，但還是顯得異常冷清。
我看清了，唐檸就坐在奶茶店的屋檐下，她雙手抱膝，并嗚咽著。
我手足無措的站著，直到她抬頭看著我……
她應該一直在等金燦，所以連臉上的妝都沒有卸掉，但是已經哭花了，我的心一陣抽搐式的疼痛。
“對不起，金燦是為了保住我們的貨，才闖了這么大的禍……他開車把貨主的腿扎斷了，但他不是故意的。”
我有些語無倫次，盡管在未見面之前，我已經想了好幾遍：到底要怎么去說，才能讓唐檸不那么傷心；可是，這種事情無論怎么說，對唐檸的打擊都是毀天滅地的，因為金燦是她的未婚夫，是要和她過一輩子的男人。
“他還能回來嗎，如果能回來，要多久才能回？”
“我一定會想盡一切辦法讓他出來的，這件事情還有挽回的余地。”
唐檸看著我，她的表情一點點變得厭惡，然后就失控了，她大聲對我說道：“我不想聽這些模棱兩可的話……余味，你到底還要害多少人才夠，為了你那所謂的事業夢……如果你當時愿意留在島上，根本就不會有這么多悲劇發生……我和金燦就要結婚了，你突然告訴我，他會坐牢，而且不知道要坐多久，你讓我怎么接受？又讓我怎么去面對他的父母……你也是有爸媽的人，如果這件事情發生在你身上，你爸媽會是什么感受？……你把金燦還給我……”
唐檸已經悲痛到不能自已，她捧起陽臺上的花盆，狠狠砸向了我……我沒有躲開，這就是給我的懲罰，不，這個懲罰還遠遠不夠，我希望唐檸能更狠一點。
花盆一盆接一盆的碎裂，我的身上沾滿了潮濕的土壤，這一刻，我已經不在意自己有多狼狽，我心中也被那沒有止境的恨意所占據了，我不僅恨譚丙坤，也恨我自己。
唐檸說的沒有錯，這一切的罪孽，都源于我選擇放棄了奶茶店，放棄了島上安逸的生活，這是我的罪，但卻不是我的錯，因為人生是無常的，即便當初我選擇了奶茶店，只要有譚丙坤在，還是會有其他的災禍發生；除非，我選擇放棄和茶小清的這段感情……這才是我和譚丙坤之間最根本的矛盾。
我捏緊了拳頭，如果有可能，我希望自己和譚丙坤之間的矛盾能夠簡單化，我們一人手上拿一把刀，我捅他一刀，他捅我一刀，誰最后活著，誰就是勝利者，我們不殃及其他人，我已經受夠了這種充滿陰謀的對抗，我不怕死，我就怕活得太窩囊。
……
唐檸終于累了，她癱坐在地上，先是痛哭，然后又是一陣失神……
“金燦在自首之前，讓我帶幾句話給你……他說，如果他很長時間都沒有能出來，你另有歸宿，他不會責怪你……如果，你還愛著他，愿意原諒他、等他，就在奶茶店門口的鳳凰木上系一根黃色的絲帶……等他出來的那一天，如果沒有黃絲帶，他就會離開，永遠都不再打擾你。”
唐檸看著我，滿臉淚水：“我不會原諒他，更不會等他……因為，他心里只有和你的兄弟情，他根本就沒有想到我，要不然他不會做出這么愚蠢的事情來……我不想等這樣一個心里沒有我的男人……這個奶茶店我也不想再開了，我覺得很累……你們一個個都走了，只有我一個人在堅持，像個傻瓜似的……”
一陣沉默之后，唐檸又對我說道：“在離開廈門之前，我想去看看他，你能幫我嗎？”
“現在是公安機關調查取證階段，沒有人能和他見面。”
“不見就不見吧……我只是一個女人，什么都改變不了，更不能替你們任何一個人做決定。”
我的心情極其壓抑，我低聲回道：“你這么一走了之，我更不知道該怎么給自己贖罪了。”
“你自責一輩子最好……我恨死你了。”
……
唐檸走了，我一個人坐在了咖啡店的屋檐下，忍受著內心巨大的痛苦，陪伴我的只有那一盞像螢火蟲一樣的走廊燈。
不知道過了多久，一直沉寂著的電話，在我的手中響了起來，這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接通后，對方先是笑了笑，然后開口對我說道：“咱們也算是熟人了，但是一直都沒有聯系方式，你的號碼是我問可可要來的。”
“譚丙坤！”
“看樣子，我給你留下了很深刻的印象，我還沒有自報家門呢。”
“你他媽就是個畜生……為了你那點私欲，害了這么多人。”
“我覺得你誤會我了，我從來都不想害任何人，更沒有害過任何人……直到現在，我都是抱著求和的心態在和你溝通，是你一直在找對抗……可惜，又沒有什么實力。”
“放你媽的屁！”
“惱羞成怒了？……我給你打這個電話，沒有別的意思……我想和你好好談一談，你現在真的太被動了……你應該已經發現，你們拿走的那批貨，還差了兩萬件吧……這貨在我這里，我們公司馬上也準備開一次直播，就賣這兩萬條內褲，而且價格會比你們低的多……我們不在乎是不是虧本，我們就是要讓廣大消費者看清你們無良商人的真面目，再順便蹭一蹭你們直播帶貨的熱度……呵呵，消費市場最怕的是什么，最怕的就是有對比，同樣是直播帶貨，你們憑什么賣那么貴啊？……真的可惜，你們付出了這么大的代價，最后還是給我們公司做了嫁衣……你心里恨嗎？……恨也沒有用，這就是你和我之間在能力上的差距，你必須得正視。”
“譚丙坤，你不用跟我耀武揚威，你做了這么多害人不淺的事情，早晚是會遭報應的。”
“只有弱者才會把希望寄托在報應上……余味，我要是你的話，我會看清現在的局勢，然后端正態度，積極的找我溝通……我還沒有徹底關上談判的大門……最后說一句，如果你希望你的兄弟能躲過這次的牢獄之災，明天上午九點，來天豐環保的辦公樓找我……對了，那輛貨車，就是天豐環保的老板提供給我的，我可以引薦你們認識、認識。”
我忍住心中的怒氣，回道：“我一定會去的。”
……
我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這么難熬的夜晚了，我抽了很多支煙，最后睡在了屋檐下的木地板上，我斷斷續續的醒了很多次。
最后一次醒來，已經到了早上，是刺眼的陽光弄醒了我。
我舉目望去，島上又恢復了生機，最吸引眼球的是奶茶店邊上的那棵鳳凰木，它的枝干上掛了成百上千條黃絲帶，一陣海風吹來，這些黃絲帶像歡迎的旗幟，迎風飄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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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就是過眼云煙的煙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