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十八年的四月,還沒有沙塵暴的燕京,永定河畔柳浪聞鶯,晚春姹紫嫣紅正是一年最好受的季節(jié),不管是帥臣還是中樞大員,都有意識地順著趙官家,盡量不提什么敏感話題,因為這個時候著實有點兒不太合適。
哪怕東西二府正式合并之后,太學(xué)三大臣之間的戲碼已經(jīng)精彩的差不多跟《水滸》一樣了,弄得劉汲都想辭職,實在受不了這夾板氣。
但還是那句話,不能在這個時候提,因為僅僅在半個月之前,大宋前任平章軍國重事,申王呂好問于睡夢中溘然長逝,享壽八十一歲,謚號忠獻,提前預(yù)訂神位陪祭趙久之廟。
大家都知道,建炎三十六名臣雖是以宗澤、李綱為首,但誰又能不知道呂好問在官家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君臣二人,一個閑散親王,一個道德先生,就因為一場靖康之禍綁在了一起。風(fēng)風(fēng)雨雨互相扶持近二十年,彼此都成為了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
呂好問肉身成圣,成了原學(xué)的奠基人和開創(chuàng)者。趙官家也是當(dāng)之無愧的曠世明君,但生命的殘酷就在于時光不會等待任何人,呂好問終究也到了該走的時候。
或許,人之將死,必有感應(yīng)。這位呂公相留下了許多書稿和信件給官家。趙官家閱讀之余感慨萬千,他也不是一位看不開之人,知道呂好問也算是無憾而終。但這心里的難過總是無法的,只好動不動就帶著御前班直跑到白溝河邊打鴨子。
當(dāng)年明道宮出井,自己兩眼一抹黑抓來的一個道德先生,誰又能想到今天呢?
除此之外,趙官家還是給了呂氏家族應(yīng)有的殊榮,呂本中已經(jīng)不年輕,這次丁憂,干脆以資政殿大學(xué)士的身份告老還鄉(xiāng)。至于呂有中本來就是個閑差恩蔭,呂家第三代大多科舉當(dāng)官,分布在各個地方或者部堂,倒也不必一一介紹。
不過,大員們并不想生事,但是架不住有的事兒他就非要來。趙久被請回來后還是有點詫異,“這么說,朕這個義子已經(jīng)當(dāng)上女真國國主了?”
“好,叫官家知道。高麗自從金富軾一去,高麗王有心奪權(quán),開京兩班卻是勢大。加上平壤兩班這些年來又恢復(fù)了些實力,國內(nèi)著實亂成一鍋粥。樂浪等地又被我大宋收復(fù)。于是那小國王不就想著通過攻打女真來彌補損失,女真國主趙良弼本想著向我大宋求救,只是那時……”鴻臚寺卿徐兢畏懼,到底不敢說的太明白。
“那時呂公相正病著,西南大理也初定,朕有空管他死活?不過,女真實力尚存。反倒是高麗亂糟糟的,就算一時敗了,怎么也不會弄得國主身死吧?”趙久干脆道,又覺得有些餓,吩咐道:“馮大官,帶人去把昨日弄來的活魚宰了,給朕弄點吃的來,再來一份蒜蓉豆腐,各位愛卿要不要也來點?”
看到你這個樣子,我們忽然就覺得自己有點兒小題大做了,趙鼎以下都表示自己已經(jīng)吃過了,不必勞煩。
但馮益多么有眼色的人啊,初夏世界,趙相公喜歡的西湖龍井,張相公喜歡的六安瓜片,胡相公的普洱茶通通備好,說來,趙官家才是真正的潮流帶動者,大宋文武現(xiàn)在普遍對點茶的興趣大減,反而更喜歡這樣泡著喝。
不過據(jù)說這是因為趙官家和軍伍呆久了的緣故,沒那時間和耐性,不信你看韓岳二位相公什么茶都行解渴為上。
這里有必要補充一下,岳飛自從帶兵把金老頭嚇?biāo)乐螅瑫x封樞密副使。
岳飛清楚一些,就補充道:“這可能真的是人在做,天在看吧。就是這個時候,女真完顏部一起發(fā)難抓到了現(xiàn)任國主謀害金廢哀帝完顏亶的鐵證。屹石烈氏當(dāng)家這幾年其實內(nèi)政外交都做的十分一般。女真不部族全都無比懷念金太祖、金太宗那時的盛況。反而加重了完顏氏的權(quán)威。這樣一來,弄得輿論嘩然,金哀帝再怎么是傀儡,也畢竟是完顏阿骨打的嫡孫。眼看高麗還沒亂透,女真就要分裂了,結(jié)果禍起蕭墻,那趙良弼的皇后,也就是金哀帝的發(fā)妻居然在宮里勒死了他為前夫報仇。而后通知了完顏雍等人,完顏謀衍、完顏撻賴甚至夾谷吾里補等手上有兵之人第一時間占領(lǐng)皇宮,以完顏雍為阿骨打正統(tǒng)為由,擁立他為女真國主。但這個完顏雍也是個聰明的。不僅沒有嗜殺,趙良弼的生父也就是女真國相紇石烈太宇也只是軟禁,反而將前因后果寫清楚發(fā)出布告。對內(nèi)安撫女真民眾,對外向大宋上疏,一來解釋,二來請求冊封。”
畢竟父子之國,你以為是說著玩玩兒的?就現(xiàn)在大宋這實力,要是趙官家不點頭,完顏雍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坐不穩(wěn)這個國主之位!
趙官家自有諜報系統(tǒng)知道完顏雍這些年來勢力大漲,但著實沒有想到他這不出手則已,一出手就致命。武將里拉攏了這些人還不可怕,更重要的是通過妻子的娘家烏林達(dá)氏和交好的徒單氏。籠絡(luò)了文官系統(tǒng)。連一些燕云漢兒都暗地里向他靠攏,什么趙良弼殺害前任國主的鐵證?就算是有,這都過去多少年了。說白了,還是積蓄力量到了時候而已。
對此,深入敵人內(nèi)部的張玄素匯報非常仔細(xì),同時檢討了自己著實小看了完顏雍這個人。
這點趙久倒是相當(dāng)看得開,畢竟是歷史上鼎鼎大名的金世宗,金朝皇帝中排名第一的那種,沒點兒手段怎么可能?
“那高麗呢?他們向來是無利不起早的,女真內(nèi)部出了這樣的事,能不趁機撈點?”趙久已經(jīng)吃上了,但正事也不可以耽誤。
岳飛繼續(xù)答道:“完顏雍厲害就厲害在這里,他先是一味示弱,繼而把高麗人引到了腹地,以漁獵戰(zhàn)法打了場打勝仗,高麗本是烏合之眾,一戰(zhàn)而潰。反而使得完顏雍在國內(nèi)人心大漲。”
趙久嘆息,“這也不過才二十三四歲吧,想當(dāng)年朕這么大的時候,也未必能做的比他更好啊。”
張浚忙道:“官家,這是什么話?那時候還于舊都,堯山之戰(zhàn)。難道都是將軍們的功績?不過,此子如此心計,實在不宜立為國主,恐怕將來對我大宋不利。”
趙鼎拱手道:“臣贊同張相公所言,官家常常教導(dǎo)我們,國雖大,忘戰(zhàn)必危。女真雖然敗落了,但當(dāng)年阿骨打能以一萬人起兵至萬里大國,終究不能不防。臣以為,就算立完顏氏子孫,不妨立那完顏亮。”至于理由,這不也是趙官家義子嗎?
胡寅卻皺眉道:“趙亮此人去年才考中進士,回到會寧府,只怕強行扶他上位。女真各部也是會不服的。”
這話一說,包括韓世忠在內(nèi)的許多大臣都笑了。你這說的是什么話?咱們要的不就是他內(nèi)部人心不服,動輒生亂嗎?
岳飛卻道:“官家,臣卻以為完顏雍已然成勢,強行廢他不是不行,但是會給海軍和航運帶來很大的壓力。”
天津碼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北方最重要的貨運和軍運基地,每年的產(chǎn)出足以讓趙官家暴富,當(dāng)然他需要做的事兒太多還得立馬花出去就是。無法否認(rèn)的是,天津港面向的主要是北面航線,如果女真生亂,高麗也不安生,日本的事更是難以啟齒。
那么后果就是大宋貿(mào)易上必然受一些損失,這倒也不是不能接受,可是如果動搖海軍的基礎(chǔ),就十分不值當(dāng)了。
趙官家吃飽,喝了點新入宮一年的張才人制的桃子汁,道:“鵬舉所言有理,但對于朕來說,更重要的是HLJ流域的開發(fā)。所以,女真亂歸亂,必須有一個愿意支持朕的國主。”
因為這些年,除了治理黃河,建設(shè)燕京、太原和大明。還有對交趾的用兵,接收了河西六州,趙官家一時半會兒也再發(fā)動沒法滅國之戰(zhàn)。只能通過和平的手段,讓這些附屬國心甘情愿的讓出來自己土地上的寶貴資源供大宋開發(fā)。
趙久篤定,完顏雍是個識時務(wù)的人,絕不會在這個問題上和大宋啰嗦。當(dāng)然,這也可能是他不知道HLJ流域是多么的重要。那地方多少沒有開發(fā)的資源,趙久要是放過了,簡直對不起高中三年學(xué)的地理呀,雖然那地方說現(xiàn)在還人煙罕至。但是,路不都是人走出來的嗎?
“不說別的了。燕京皇宮雖然好了,但是還有許多城池和古建筑沒有修復(fù)完成。要朕砍自家的樹木修建,肯定是不舍得的女真。興安嶺那么多密林高木。花錢買點來總是可以的,再說,朕的冊封國書難道不值錢嗎?”
眾位相公和近臣一陣無語,不用說,大家都想到了趙久以環(huán)境保護為由滅了西夏那件事兒。
倒是韓世忠這人有點兒意思,“管家,俺聽陸游那小子給我講書,說這HLJ原本叫黑江,因為出了金國的阿骨打,才改名叫HLJ。那句話怎么說來著?乾坤豈有二日?真龍?zhí)熳樱琀LJ只能是您這名字就不合適了吧?叫他們改了算了。”
“若說經(jīng)國那些人是真龍,朕自然不答應(yīng)。”趙久慢悠悠地站起來,示意馮益把桌子上這些殘羹剩飯全都端下去,目力所及,盡是一片綠意盎然,河水悠揚。
他背手而立,裝模作樣道:“良辰真覺得自己還能活好多年,你怎么就不知道這HLJ有一天不是朕的直屬領(lǐng)地呢?那這名字可就十分貼合了。”
韓世忠恍然大悟,同時又有點恨自己到底是老了,只怕到時無法再領(lǐng)兵,想著想著,就有點兒妒忌身邊兒正年輕的岳相公,弄得人家岳飛一臉詫異,平時沒得罪你啊?
于是建炎十八年五月十六,趙宋官家正是在燕京大慶殿面見前來朝賀的完顏雍。命理官為他換上親王冕服,在西遼東、西蒙古。乃至日本諸多使節(jié)的見證下,正式下詔冊封他為女大清國第二任國主。
同時估計是想著買一送一。同意他將金太宗和其父三太子的陵寢帶回會寧府安葬。
完顏雍熱淚盈眶,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樣,對于趙官家要求的由大宋主導(dǎo),清國配合開發(fā)HLJ之事。欣然同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