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這句話在群聊里停留了好半晌，原本只是在看戲的部門成員們，登時嚇得大氣也不敢喘。
他們分公司的總裁是什么脾氣，什么性格，他們全都一清二楚，能在群里說出這種話……
眾人不禁為麗姐默哀一把。
當事人，也就是麗姐本人，看到這句話，整個人氣血上涌，大腦“嗡”一聲，一張臉先是通紅，又熱又燙。
想到自己這番話被周總看去，很快血色褪去，變得慘白。
各部門群周熙昂都在，但是群里無論是在討論工作，或者很偶爾的時候閑聊，他從不冒頭。
人雖在群里待著，但更像一個潛水的賬號，從不會出來冒頭說一句話。
就連逢年過節發紅包這種事，都是由他的助理喬楚代勞。
久而久之，大家漸漸都忘了，其實群里還有他在，他不是空賬號，背后也是活生生的人。
在此之前，各個工作群里也不是沒有發生過，這種個別員工出了差錯，被上屬領導訓斥的事。
怎的一個小小的實習生，就能讓周總冒出頭來？
關于她的來歷，部門也有打聽過的，說是第一天就很張揚到了總裁辦。
結果從秘書發配到客戶部來，很明顯是不被周總待見的，怎么今天？
眾人百思不得其解，想不通其中關聯，只得繼續圍觀這場大戲。
麗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然后趕緊在群里道歉：“對不起周總！我以為手底下的實習生給您造成了困擾，一時口不擇言，您千萬不要生氣。”
群里沒再收到周熙昂的回復。
麗姐不禁松了口氣。
所有人都以為這場大戲落了幕。
方曼姿坐在座位上，她明顯感覺到自己接收了來自四面八方的目光，大家都想看看她此刻是什么表情，得意？驚喜？
然而讓眾人失望的是，她太過平靜了。
就好像，她才是那個看客。
眾人收回眼，不管怎么說，今天這場總裁親自下場訓人的大戲，可以說是近期公司內最大的八卦了，雖說部門內表面一派平靜，但各自電腦的微信上，八卦已經悄然傳開。
五分鐘后。
部門主管的秘書親自從辦公室出來，到麗姐的工位上：“麗姐，主管叫你過去一趟。”
麗姐還沒從那種被總裁親自訓斥的尷尬與惶恐中緩過神來，被這樣叫走，她在心底升起不妙的預感，但還是乖乖起身，忐忑走到了主管辦公室。
方曼姿沒再管其他人，自從周熙昂發完消息，她的視線一直放在電腦屏幕上。
那個，被周熙昂親自修改過格式的報告。
他這樣一聲不吭，就替她做好所有事情的風格，倒有些像從前還在一起的時候。
兩件事并沒有什么關聯，她就是突然想起來了而已。
方曼姿愛美，讀書時就是這樣，冬天也穿得很單薄。
他總管著她，要她穿毛衣，穿保暖褲，穿棉服，她嫌臃腫不好看，統統不肯穿。
她覺得他管得多，二人小吵了一架。
再后來，她跟原班級的男生在走廊碰到，她跟同學關系本來就不錯，結果鬧著鬧著被周熙昂撞見，還撞到他懷里。矛盾激化，吵得更兇了。
說是吵，其實是他根本沒怎么說話，壓根就不理她。
是她一個人在單方面跟他吵罷了。
她至今也不覺得自己有什么錯，當時上學放學有車接送，教室里有暖氣，頂多是在室外的時候冷一點點，又不難熬，不知道他在胡亂擔心什么。
至于那次打鬧，她跟那個男生只是朋友關系啊，她有多喜歡他，難道他不知道？
反正那次吵得很生氣，他本來就面冷話少，這次干脆一整天都不說話，哪怕她在一旁發小脾氣引他注意，他也裝看不見。
她都這樣了，他還不哄她，本來就是他管太寬的錯。
那段時間，她在走廊里看到別的小情侶，男孩子給女孩子買零食，買奶茶，追著哄，她看著就很羨慕。
同樣都是談戀愛，人家女孩子就是被捧著哄著，只有她，主動跟他說話他也不理。
憑什么，她總是這么卑微呢？
她委屈得在自習課時，趴在桌上偷偷哭了一下下。
歸根結底是他沒有那么愛罷了，畢竟這段感情是她主動，他當然不會在意她的情緒。
那時是冬天，到處都是冷的。
午休時，她跟鞠恬恬結伴去食堂，上次結的冰沒化開，今天雪又新添了一層。
她跟鞠恬恬玩玩鬧鬧的，一邊走路一邊滑冰。
不承想她穿的鞋子太滑，路上人又多，她重心不穩就要摔。
情急之下，一個溫暖懷抱接住了她。
她在飄雪漫天中抬起頭，對上的是比冬天更冷幾分的眉眼。她沒有摔在冰上，他抱住了她。
心臟狠狠跳動，她看到這張冷淡的側顏，心中想著，只要他先開口，她就立即原諒他。
可是他沒有。
把她扶穩之后，他便收回了手，像沒看到她一樣，邁步跟同伴離開。
方曼姿看著他的背影，心里堵得慌，眼眶不爭氣地又濕了。
她覺得這段感情完了。
在開始還沒多久的時候，就轉向無疾而終的結局。
方曼姿做好了分手的準備，她不是那種，明知道對方不喜歡自己，還要去質問一句“你為什么不理我”的人。
已經夠沒自尊了，她也有自己的驕傲和底線。
晚修時，她暗自打算好了，他們分手后她就轉回原來班級，至于家里會怎么說她，全都無所謂了。
放學鈴響，她收好書包，悶著小臉就要走。
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他在她外面，想出去，難免要經過他。
她以為這將是她對他說的最后一句話：“讓開。”
“等一下。”
周熙昂神色淡然放下筆，從桌堂里掏出一副粉色的兔子手套，還有圍巾、口罩等，一一擺在桌子上。
“戴好再走。”他說。
方曼姿看到那些滿是少女圖案的保暖裝備，鼻子登時一酸，她說：“我不戴，凍死我也不要你管。”
她橫沖直撞要向外走，硬被周熙昂抓了回來。
她被扯得跌坐到他懷里，坐到他瘦而有力的大腿上，雙手從她腋下繞到桌前，怕她會跑似的，將她圈住。
然后，耐心撕開手套的包裝，抓起她的手腕，一只一只幫她戴好。
委屈感涌上來，她不說話，任他作為。
他穿好，戴好，拎起書包，起身向外走。
走到講臺附近，回頭看她還在座位那里，他說：“走了。”
她不肯動。
也沒敢看他是什么表情。
過了一分鐘。
垂在身側的手腕驀地被人握住，他牽著她，一階一階下樓梯。
手套圍巾抵御了冬日風寒，她穿著、戴著，的確沒有往日那么冷了。
那次之后，他牽著她的手，再也沒放開。
麗姐從主管辦公室出來，臉色不算好看。
午休吃飯時，她走到方曼姿身邊，匆匆跟她道了句歉。
方曼姿不想把人際關系處僵，停下筷子，說：“我要是麗姐，我也會生氣，的確是我做的不對。”
正常人到這里，坡都遞過去了，怎么也該順勢下驢吧。
但麗姐顯然不是正常人。
她意味不明笑了一聲，說：“別，錯還是在我身上。咱們部門主管說了，讓我跟你道個歉，再帶你多跟幾個項目，熟悉熟悉。”
以方曼姿敏銳的嗅覺來看，這件事暫時算是完不了了。
不過也沒關系，有句歌詞怎么唱的來著？你若撒野今生我把酒奉陪，不管麗姐想如何撒野，她陪著就是。
不然在這個分公司里，她也怪無聊的。
她禮貌地笑：“行，那就先謝過麗姐了。”
麗姐端著餐具，起身離開。
報表風波暫時過去，忙過業績總結這陣子，諾頓開始了第三季度的業績沖擊。
廣告行業累人，諾頓這一季度又拿下了幾大品牌的廣告競標，公司內部之間你爭我搶，在內部比稿斃稿。
方曼姿跟張姐見了幾個客戶，她本來就是實習生，端茶倒水跟著學習經驗，跟了幾次，確實學了不少東西。
但沒想到，麗姐那句“帶你跟項目”，竟然真的還有后續。
這次要拍的珠寶廣告，要求出外景，定在影城附近的一個咖啡店里。
好巧不巧，這次他們要拍攝的對象，又是肖楠。
前有麗姐，后有肖楠，前狼后虎不過如此。
什么叫命運。
麗姐要求拍攝團隊八點之前必須到達指定地點，方曼姿離那地方本來就不近，加上早高峰，她六點半就得從家里出來，比上班起得還早。
到達咖啡廳時，其他人多數也到了。
麗姐坐在一張餐桌后面，見她進來，皮笑肉不笑道：“來得夠早的，以為你今天又要遲到呢。”
方曼姿不卑不亢，彎唇道：“麗姐都吩咐了，怎么能不來呢。”
其實她大概能猜出來，八點到這兒根本沒多大意義，唯一的意義就是折騰她，讓她遲到，找理由罵她而已。
她明知道，也不得不按時來，這就是職場的討厭之處，別人想整你，就想方設法的，手段用盡。
不過想到麗姐住的地方比她還遠，又有家庭，要給老公孩子做飯，估計起得比她還要早，她又憑借阿Q精神把自己勸好了。
拍攝團隊布置現場，其他人忙來忙去的，肖楠照例遲到，九點半了人才來。
身邊仍然跟著兩個助理，出行作派一樣不差，進門時，看到方曼姿，她還專門停下，挑了挑眉。
“又見面了，實習生。”
“肖楠姐。”她打招呼。
肖楠見她態度好，估計是被周熙昂教訓過，心情好了不少。她淡淡點頭，沒再多說，到休息區坐下。
化妝師趕緊圍到她身邊，為她化妝。
本來拍攝時間就有限，像這種廣告就是要一遍又一遍拍，拍到精益求精。
而且是那種劇情式廣告，鏡頭很多，每個鏡頭都要求完美的。
她再遲到，工作時間縮短，那只能盡量在小事上加快點速度。
肖楠坐下后，助理立即從背包里翻出一個劇本，交到肖楠手里。
后者接過，翻開瞧了瞧，像是在背臺詞。
方曼姿看在眼里，對她不禁有些改觀，原來她也不是只會耍大牌，私下里也會努力一下嘛。
助理在一旁欲言又止，止了又欲，最后到底憋不住，說：“肖楠姐，以您的實力，拿下女主都沒問題，何況是女二，您為何非要去演那個戲份不多配角呢？”
肖楠眼皮不掀，說：“你懂什么，戲份再多，都不如一個好角色重要。”
助理似乎不太同意，弱聲反駁：“可是，難道不是小龍女的角色要更討喜一些嗎？《神雕俠侶》翻拍那么多版，也沒見哪個版本的郭襄蓋過了小龍女啊……”
“那是因為，接戲的人不是我。”肖楠合上劇本，抬頭看向助理，“而且，我也不是為了角色才演。”
“那您是……”
“是為了熙昂。”
方曼姿本坐在不遠處，肖楠一句話說出來，她捕捉到某個關鍵字，手一抖，手機就沒抓穩。
咣鐺一聲，掉在地上。
也砸進了她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