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九霄臉色郁郁,蹲下捏了捏她的腳腕,“這里?”
沈時葶點頭。
他起身道:“再走一陣,能走吧?”
等她走到眼前,陸九霄瞥了眼她的腳,“又怎么了?”
“跳下來的時候,崴了腳。”沈時葶如實說。
她又點點頭。
陸九霄這便放心下來,繼而往前走,只腳步放緩了些。
他往來時的方向踏出幾步,依方才從密道至此處費時一個時辰的情況,正常線路趕來,尹忠與秦義能在日出前出現便算好了,眼看又是要落雨的天,斷是不能在此久留。
好半響,陸九霄余光瞥見空蕩蕩的左肩,皺眉回首,卻見小姑娘慢吞吞地挪著,腳步一深一淺,抬頭看他一眼,又垂下腦袋……
簡直是凄凄慘慘,委委屈屈。
她仰頭說:“許多民間小路,是不記在圖中的,且這條路崎嶇難走,只通往焐城,少有人經過此處。”
“你怎么知道?”陸九霄挑眉看她。
然而他到底非錦州人,能在段時間內將錦州城內的地形摸清便已算好的,此處已至郊外,甚至都不算錦州地界,他想識清也難。
“這里是無馬道,非官道,是一條出城的小路。”沈時葶望了眼西南方的紅塔說,“我阿爹說,偶爾那些販賣禁品的小販會走此道。”
沈時葶揉著額心坐起來。
男人四處望了一眼,撐著她的背脊將她拽起來,上下打量一眼,“摔疼了?”
《芙蓉帳》51
陸九霄回頭看她,擰起眉頭,“我在地圖上怎的沒見有這條路?”
沈時葶聲音頓了一瞬,小聲說:“阿爹帶我走過。”
陸九霄淡淡瞥了她一眼,“走吧。”
聞言,陸九霄目光落在她鋪滿銀白月色的眉眼上,半響從懷中掏出個火筒,拉了下線,“噗”地一聲,一道火直沖向天邊,炸開一團煙火。
沈時葶一時看愣,她是沒想到,眼前這個錦衣玉食的世家子,竟還有隨身帶暗信的習慣。
她搖頭,倒也知這種境況不容矯情,向下拉了拉被水珠沾濕的小衣,“沒。”
陸九霄扭頭去看那輛逐漸隱入黑夜的馬車方向,眼微瞇,四處望了眼以能辨明方向。
有時候他不得不承認,秦樓楚館那么多姑娘,他選了她,是有原因的。她比多數人都要讓人省心,疼能忍著,怕也能忍著。
關鍵,還很乖。
可這么想著,一股煩躁之感卻躍上心頭。
陸九霄捻著腰間的玉穗子一下一下晃著,聽身后的腳步聲,拿余光去看她落在地上的影子。蟬鳴蛙叫之下,顯得格外孤苦伶仃。
他抿了下唇,漠著張臉走過去,同她對視一眼,背身彎下身子,“上來。”
沈時葶一愣,微微撐大了困頓的杏眼,“世子?”
大抵是讓這具金貴的身子在她眼前彎下,實在是令人有些匪夷所思。
“廢什么話,就你這么走,怕不是要我陪你走到天明去?”他口吻惡劣道,“快點,再不上來你就自己在此處過夜。”
話剛落,兩條細細的胳膊便圈上了他的脖頸,柔軟的身子壓在他的背上。陸九霄一頓,不動聲色地將人背起,繼續往前走。
沈時葶靜靜趴在他背上,從她這個角度,恰能將男人那張堪稱完美的側臉一覽無余。
她盯著男人高挺的鼻梁,半響才問:“那座山,是因挖采過度才頻頻山崩的,是么?”
陸九霄側了下臉,步子慢了一拍。方才李擎與掌柜的對話她應是都聽見了,是以問出這個問題也不奇怪。
他“嗯”了聲,算是應了她的話。
沈時葶垂下眼,低語道:“我阿爹就是在那死的。”
陸九霄沒再應話,她也沒再出聲。
她沒問此事會不會有個結果,也沒哭著訴說冤屈,反而叫人心上生出一絲莫名的情緒。
有點悶,有點不爽。
星云隨風流動,蟬鳴蛙叫,溪水潺潺。
忽然“啪嗒”一聲,一顆水珠落在手背上,二人皆是一怔,隨后小雨便淅淅而至。陸九霄不得不加快腳步。
雨珠一顆一顆砸在男人臉上,從他額心滑落至鼻梁,再淌過薄唇,滑至下頷。在他硬朗的五官上留下一道道水痕。
他大抵少有如此狼狽的時候。
倏地,一只手伸到他額前,手心向下,給他擋了幾滴雨。
陸九霄停了一下,腳下動作更快了幾分。
很快,沈時葶便單腳落了地。
此處是個山洞,洞口還有一堆干柴和一把弓-弩,幾支箭散落在旁,另還有一壇烈酒和一瓶藥酒,想來應是獵戶暫時歇腳的地方。
一場夜雨使山間空氣都涼了幾分,她渾身濕透,小臉都凍成了冷白色。
陸九霄看了她一眼,走向火堆處。
就見男人蹲在干柴旁,動作嫻熟地以木鉆石生了火,很快便燃起了火堆。他解下薄衫,掛在木樁子上烤干,朝她招手,“過來。”
沈時葶一愣,一瘸一拐地走過去。
陸九霄伸手去拉她胸前的衣帶,“脫了晾晾。”
她抿了抿唇,一動不動任他將那件裙裳剝了下來。
忽然,男人將手探進她的中衣里,沈時葶猛地往后一退,又被他拽了回來,“躲什么,你有什么我沒碰過?里面不脫,能干嗎?”
她咬唇以對,不得不紅著臉讓他把褻衣也脫下,那兩只白兔子沒了束縛,當即便彈了出來,打濕的中衣什么也遮不住,兩朵紅梅便如此若隱若現于眼前。
陸九霄眸色暗了暗,朝火堆旁抬了抬下巴,“坐那。”
她便老老實實坐在火源處取暖,試圖將身上這件中衣一并烤干。
沈時葶一扭頭,只見他撿起弓-弩和箭,面向洞口。
此處不比宅院,連個燈籠也沒有,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想在此處射獵,恐是難上加難。
她好奇地緊緊望著他,卻見陸九霄將束腰的鞶帶解下,蒙住眼,只聽外頭的聲響,拉弓-射箭,一氣呵成,“咻”地一聲,一只白鴿從天而降,恰就落在不遠處。
陸九霄摘下鞶帶,神色如常地系了回去。
沈時葶不由睜大了眼,不得不說很驚訝。
陸九霄動作嫻熟地處理了白鴿,不多久它便光禿禿地被擱置在火架上。
陸九霄這才得空坐下,一撇頭就瞧見她白皙的脖頸上那幾顆礙人的水珠,他伸手捻開,“很冷?”
沈時葶朝他搖頭。
陸九霄嗤了聲,分明很冷,冷得她腮幫子都在抖。
他抱起一旁的酒壇子嗅了嗅,才放心飲了兩口,隨后遞給她,“喝兩口,尹忠與秦義到不了這么快,還得再這呆一陣。”
沈時葶應了聲,慢吞吞接過酒,僅是低頭聞了一下便直咽唾沫。她閉眼仰頭,灌了自己三口,便皺著眉頭遞還給陸九霄。
二人并排坐著,眼前的篝火滋滋作響。
陸九霄隨手撿了支木條在指尖轉悠,像是在轉他那把玄金折扇似的。火苗的影子印在他臉頰上,輕搖慢晃。
沈時葶聽著山洞外的狼嚎犬吠,抱著雙膝咬唇問:“世子,這火容易將狼引來。”
“熄了火,狼沒來你就凍死了。”
她一噎,頓時沒了話,悲涼地低下頭去。
這一垂頭,眼前驀然出現一只駭人的蜈蚣,眼看便要爬上她的手背,幾乎是同時,她心上狠狠一跳,再裝不得沉穩懂事,嚇得一個激靈,不顧腳上的傷勢,捂著兩只眼睛撲進男人懷里,陸九霄毫無防備叫她一撞,急忙用手撐住地。
他倒吸一口氣,“沈時葶!”
“世、世子,有蟲子,就在那!”她慌亂地拿手指了指,隨即又縮了回來。
陸九霄一滯,順著她的指尖看了一眼。這荒郊野外,實在常見。
他拿長棍挑開,無語凝噎道:“行了,沒了。”
誰知小姑娘一動不動,維持著跪坐在他懷里,捂著眼的動作。
陸九霄去掰她的胳膊,她緊緊捂眼,“我、我不看!”
男人皺眉,發了狠去扯她的手。好容易扯下,卻見她紅著一雙杏眼,泫淚欲泣,仿佛一眨眼,那淚珠子便要不聽話地掉下來。
而事實也確實如此。
陸九霄手背一燙,他微一怔,擰起眉頭道:“不許哭。”
可女人的眼淚,向來是不好喊停的,尤其還是連日受驚的人,那條指甲蓋大小的蜈蚣仿佛是壓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藏在心底的委屈頓時泉涌而出,即便眼下陸九霄喝她,那也是止不住的。
不過她倒還拿兩只手捂住了唇,盡量不發出聲音。
可這簡直更要命,那慘兮兮的小模樣,誰見了都心疼。
陸九霄啞然,看了她半響,“行了。”
他皺起眉,“誰讓你要跟我來錦州的,是我逼你來的嗎?”
見她不聽,陸九霄口吻頓涼,“再哭,我就給你丟出去了。”
而這一招似是奏了效,小姑娘哭聲一滯,停了半響,從他懷中掙脫而出,坐到了一旁。
她背過身,兩端瘦弱的肩輕輕聳動……
那意思似是在說,我背對著你哭,行了吧?
陸九霄漠著張臉盯著她的后腦勺半響,忽然伸手穿過她腋下,將人提了回來,摁在腿上。
“把狼招來,我就拿你去喂狼。”
作者有話要說:(這章寫得不太順,重寫了小半章,久等!)
抱過來想哄一哄,結果話到嘴邊,嗯,拿你去喂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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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九霄抱著沈時葶滾入草叢間,最后停下時,她一臉撞進他胸膛,疼得一聲悶哼,鼻尖都撞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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